人刚一落地,便赶紧跑到营寨中间的帐篷里去报到——那里面正是负责登记排序的,先到的人先排上。有时候如果几个人同时到达,那一两步之差没准儿便是一两天的差别,更有可能关系到最后能不能再多排一次,为此争执起来的可不在少数。
好在这回是姒天都亲自负责排序,有权威人士压制着,倒还不至于闹得太过。
至于那些已经排上号,但还没轮到进去的修士们则各自忙碌着。大部分人是在与自家随从一起搭建营帐住所——据楼老头所言,以往隐泉谷历次开放时,只要能找到灵泉,各路修士基本上就哪儿都不去了,全待在灵泉附近,一直熬到泉水消失为止,这一回估计也不会例外。
这一次灵泉被发现的早,接下来大概还要在这里驻留个把月呢,那居所肯定要修建的精致些——大多数修仙者还是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的。他们又不是到处流浪的穷鬼散修,个个家大业大的,注重享受也很正常。
但也有几位压根儿没去管帐蓬居所,或者说懒得在这些繁琐杂务上浪费时间,而是在山洞口就近找了个地方,盘膝打坐,径直开始修炼起来。这份勤勉着实让黄昶佩服——他默默感受了一下,洞口附近的灵气浓度确实比其它地方稍微好一些,但极为有限,修炼起来根本没什么差别。但那几位却依旧这么兢兢业业,可真是励志啊!
看见他的表情,旁边楼老头嘿嘿一笑:
“老弟可不要嘲笑他们,要不是这一回的灵泉深藏地下,而是象前次那样直接从地面上冒出来的,其周边范围肯定早就挤满人了。咱们小地方的修道人,能找到一条高品质灵脉可不容易。”
楼老头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表露出这种“咱们乡下人”的无奈口气,黄昶能够感觉到隐藏在他心底的那份不甘心,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流传颇广一句心灵鸡汤,便随口笑道:
“生活不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有没有考虑过到其它地方去碰碰运气?”
“啥?”
楼老头儿先是一愣,显然也被这句名言震了一下,但很快便咧嘴笑起来:
“哈,看不出黄老弟还颇有文才……这句话用来哄那些小孩子不错。”
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黄昭哄闹的小徒弟清风,幽幽叹了口气:
“将来要是我死了,那傻孩子多半守不住玄阳观的基业,到时候就用这句话骗他远走高飞,免得强留在此,白白丢了小命,倒也方便。”
黄昶万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居然会引起楼老头儿如此感慨,这可不是他的原意,怔了怔,又想说些什么,却见楼老头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臂膀,喟然叹道:
“老弟啊,你是从小就登上了昆仑仙山,进入到天下最顶尖的大门派修行,压根儿没在咱们凡间厮混过,终究不懂这凡间的苦楚……诗和远方?嘿嘿,想当年,老夫我在少年之时,也曾是一方俊杰,二十多岁时便达到炼气三层,眼看着中期在望——这在凡间修士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可不能跟你们天上仙山出来的人相比。”
“后来师父过世,也留下一座略有灵脉的小小山头。只是品质不高,虽能助我入道,再想要进阶中期,却是艰难。而那时候的我也是少年气盛,细想起来还真如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压根看不上这眼前的小小‘苟且’,总觉得以天下之大,那么多灵脉仙山,那么世家门派,总能找到合适我的机缘。”
“于是我便踌躇满志的离开了山门,向着未知的远方而去……从此成了一名散修。然后,此后十多年,四处流浪,倒是杀了不少人,于功法境界上却再无寸进。十年散修生涯,只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楼老头儿手臂轻轻挥舞,指着远处的重峦叠嶂道:
“这天下灵山灵脉虽多,却没有一处是无主的。即使有,那也不是咱们炼气修士所能企及。尤其无根散修,想要找到一处修炼之地……嘿嘿,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楼老头儿这句话让黄昶微微一愣,刚想说这恐怕有点武断。但转念又一想,别人不论,自己从下山以来所见过的灵脉之地,不是被门派家族占领,就是有妖灵精怪盘踞,还真没一处是空置的。甚至还有虽有势力,却无灵脉的,不惜大费周章,用伤天害理的办法也要生造一处出来——比如那位救世教的冒牌教主。
当年自己在昆仑山上读书,看到“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八个评语,方知这天下之大,几无止境。而师父长青子也曾对他说过:休要看昆仑岐山飘在天上,便以为无可匹敌,其实在凡间大地之上,并不缺乏顶级的灵脉。譬如那些历史悠久的名山大川,多半都是顶尖灵地。
所以黄昶总觉得这个世界既然是如此的广阔,肯定有许多尚未被发现的宝地,等着自己去探索,去征服呢——想法大概就跟当年的楼老头儿差不多。
可楼老头却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黄昶:别想太多了。这天下的好地方,其实都有主儿了!想想看师父当年好像也顺带着提过一句:凡名山则必有寺观,而寺观多为门派。要黄昶时刻保持警醒,别大意得罪,或是为人所骗。
……黄昶这边思绪翻腾,旁边楼老头儿则继续介绍着自己的经历:
“一直流浪到这褒国之地,结识了当时也很年轻的无双公子,帮他做了些事情。承蒙其看重,借了那玄阳观于我栖身,方才算是有了一处稳定的修炼之所。此后花费了数十年时间,方才提升至今日境界……人也老啦,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说到最后,他再次嘿嘿一笑:
“我这还算是有机缘的。一介散修能混到这地步也不错了……诗和远方,哼哼,其实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恐怕是想要‘苟且’都不可得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