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一天正是铁笔阁审判商白的日子。
铁笔阁大堂外面,挤了很多外门弟子。为首的是上百名凤鸣社的漂亮妹子,每个人都手举一张大大的请愿书,上面有释放商白的请愿,还有密密麻麻的签名。
这些天,她们已经在外门收集了上万签名。
在她们之后,还站有上千名外门弟子。龙剑吟、卓梦冬、陈力等各社团领袖都在其中。
但是铁笔阁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很明显,他们的请愿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让本来常年大开的大堂门关上了。
“怎么办?”潘雪儿感到一阵无力,“他们根本看都不看我们的请愿。”
“尽人事,听天命吧。”她身边的龙剑吟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虽然混元剑道原则上将外门弟子视为门派兴盛之基,可是原则这个东西,它也只对讲原则的人才有意义。实际情况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子的——上万外门弟子的签名请愿,比不过一个内门核心弟子的好恶。大门一关,所谓原则,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因为有了这众多外门弟子请愿释放商白之事,此案的内门执法殿监督大使谢长生很是不快,对外门诸长老没有一个好脸色。
自己的族人被杀,想要处决凶手,却来那么多人请愿放过凶手,这算怎么回事?
打脸吗?
他真的相当怀疑外门几个长老治理门派的能力了。他准备回去之后,向门派高层反映此事,最好将这几个长老都换下。
这一场审判,外门五大长老都过来了。主审的自然是铁笔阁的长老司徒雷。
商白被带了过来,这是他被关入思过崖囚洞十多天以来第一次重见天日。他被押过来时看到了外面那么多为自己请愿的人,心里也极为感动。
不过,随着铁笔阁大门关上,一颗心也渐渐冷却。
“商白,你可知罪?”坐在审判席上的司徒雷喝问。
“弟子不知。”商白神态从容的说。
司徒雷大怒:“你屠戮那么多同门,致五十三人死,一百零六人重伤,罪恶滔天,居然还敢说不知罪?商白,你人性何在?”
“人性?”商白呵呵冷笑,“原来铁笔阁的前辈还知道时间有人性这一说。不知道我天机学社无端被人打上门来,绑走数十人时,前辈怎么不去问问那些凶徒人性何在?”
司徒雷一噎,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们只是绑走几十人,可曾杀过一人?能和你杀那么多人相提并论吗?”谢长生冷着脸开口了,“他们有错,自有门规处置,又岂是你行凶作恶的理由?”
外门五大长老商白都认识,可是他不认识谢长生,见谢长生踞坐高位,且言辞逼人,料得是内门来人。他现在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一点都不怵,反而笑了两声:“这位前辈倒是脸生,不似久居外门之人,说起话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被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讥诮自己说话有趣,谢长生勃然大怒:“本使是不是久居外门,与你何干?与此案何干?我说话哪里有趣,你且给我一一道来!”
问道阁长老候希阳也在一边喝斥商白:“你这狂徒怎么说话的?这位乃是内门核心弟子谢长生,此番过来是受执法殿委派,监督此案审判。谢大使问话,你需得老实回答!”
候希阳的心情很复杂。
他很痛恨商白此次屠戮同门惹下滔天大祸之事,可是对商白这个人又很欣赏,不愿意门派失此俊才。只是谢长生挟内门执法殿意志而来,一定要斩商白,他也感觉无能为力。
听到说此人姓谢,商白大概知道是谢重明的后台来了,心里更是冰冷。执法殿派一个和死者有关系的人过来监督此事,用意不问可知。
不过,最差也就一死,又何足畏惧?他冷冷一笑:“原来是内门过来的谢大使,我倒是要收回刚才‘前辈’一词之称谓了。商某人虽不材,却也不屑于与谢重明那等渣滓抢前辈。”
“谢重明怎么渣滓了?”谢长生怒发欲狂,“你都杀了他,还要毁他身后名吗?”
“哈哈,谢大使你真的过虑了。”商白仰天大笑,“你家族人欺凌同门的身后名,岂是我一个人可以毁掉的?门外挡着的那些人,都替他记着呢!”
“至于说他怎么渣滓?两次败于我手,然后记恨在心,趁我不在时跑去苍澜谷逞凶,将我数十兄弟带走欺凌,并以此要挟于我。此等人不算渣滓,什么人才算渣滓?”商白冷冷望着谢长生,“还是说,按谢大使你们族中的标准,他这样的人才算是你族中精英?一代人杰?”
“你放肆!”谢长生拍案大怒。
“其实你们不必在这里搞什么审判,恶心得很。直接来一道诏令,说:执法殿有旨,判商白死罪,钦此——就可以了。谢大使正好做那宣旨的公公,又何必惹这场气?”商白一点都不在乎谢长生的愤怒。反正自己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问我,我就说了几句实话,然后你就觉得我放肆了,就生这么大气了。谢大使,你究竟是有多不爱听实话呀?你又究竟是有多久没听到实话了呀?要不然,以你这心胸,早就被气死了吧?”
“你!”谢长生怒指了商白半天,才缓过气来,道:“谢重明带走天机学社的人,也是因为他们饭菜不干净,还打伤了龙虎会的人。他为了给他的兄弟出气,带走那些人也不是很过份吧?怎么也不会比你为了给你兄弟出气而杀掉那么多人更过份吧?你都自认无罪,凭什么说他是渣滓?”
“打人,也是龙虎会的人先动手吧?”商白脸转向司徒雷,“不知道你们调查出来的是不是这个情况?”
司徒雷哼了一声:“是龙虎会先动手。动手原因为你们山海楼做饭不干净,还不承认。”
“没有之事,如何承认?”商白道,“那个人后来受了伤,应该不在我所杀之人中,你们没有好好的调查一下他究竟是寻衅挑事还是确有其事?”
铁笔阁参与调查的谁不是人精?谁看不出龙虎会的那套把戏?可是真要调查,谢长生面子上怎么过得去?所以还真的没有调查。
面对商白的询问,司徒雷只好说:“那是另一码事,与本案无关。”
“那是这次事件的源头,怎么说与本案无关?”商白很是不解的问。不过他很快就看了谢长生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不过也难怪了,有个宣旨的在这里,你们也不敢查了。”
他这番讥讽一点情面都不留,外门五长老都老脸一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调查出来那个人是诬蔑山海楼,也只能说谢重明受到了蒙蔽,才会带走天机学社的人。就算有错,也不为大。怎么也罪不致死吧?”谢长生森然道,“可是你居然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就那么残暴的把他杀了!而且杀的还不止他一个,还有那么多同门。你敢说你没罪?”
“就算有错,也不为大?”商白重复了一遍谢长生的话,然后笑道:“谢大使和铁笔阁的前辈们看法差不多啊,都是小磨擦。嗯,事情确实不大,只不过是将我天机学社数十兄弟绑起来日日欺凌,打得遍体鳞伤。当然,这是小事。谁叫我们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没有可以只手遮天的家族前辈呢?当然不值一提了。”
司徒雷面色羞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旁人脸色。
候希阳怒喝道:“就算他们有大错,也自有门规处理。门中那么多前辈,你当是摆设吗?谁允许你私自处理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两道冷冷的目光盯住了他。
一道来自谢长生。
一道来自司徒雷。
商白有些感激的看了候希阳一眼,然后道:“这事情我天机学社已经多次禀告铁笔阁的前辈,可是铁笔阁的前辈都和谢大使一样认为是小事情,不值得管,所以没有任何作为。我回山之后,也派人请示过铁笔阁的崔永泰崔前辈,说门派要是不去解决此事,那么我就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此事了。崔永泰前辈给我们的指示就是——让我去自己解决。这个事有录音符的录音为证。所以,是铁笔阁的崔永泰前辈允许我去私自处理的。”
这是铁笔阁最大的痛脚,司徒雷只希望永远都不要有人来提起,可是他没想到候希阳傻乎乎的把这个提起的机会送给了商白。
当然,都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他不信有那么傻乎乎的人。
话落到了铁笔阁头上,他再痛恨崔永泰,也不得不为之解释:“他要你自己去解决,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谈谈,把误会解除掉,并没有让你去杀人吧?”
“这个崔永泰前辈没有跟我明说啊!”商白睁大了眼睛,“我向铁笔阁提出如果铁笔阁的前辈们不解决,我就按自己的方式解决。而铁笔阁的答复就是,让我去自己解决。所以我理解的是铁笔阁授权给我,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事情。而杀掉那些门派中的害群之马,就是我自己的解决方式。也就是说,我是奉铁笔阁之命来清理门户的。请问,奉命清理门户,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