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南麓,劲风将金龙吹得左右摇摆,直欲挣脱众人的双手。
“放!”保叔低喝一声,众手下便次第放开了双手,金龙腾空而起,越往后飞得越高,等到身体完全舒展开来,已经长达二三十丈,龙尾在十丈以上的高空中左摇右摆,龙头却跟着陆云和保叔的身后张牙舞爪,就像一条发怒的长龙,在紧追二人一般。
随着保叔和陆云手中的绳子越放越长,龙头也越飞越高,等到两人下山以后,那巨龙已经飞到了三十丈以上的高空中,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如腾云驾雾的真龙无二了。
一众手下越过两人,背负着装满猛火油的皮囊,先行一步朝着山下洛河边的码头奔去。
陆云和保叔自然不能行进太快,两人一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金龙,一面还有闲心说话。
“叔,我见过太后了……”陆云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迫不及待讲给保叔听。满心喜悦憋在肚里不能与人分享,实在是太痛苦了。保叔与他一同受苦多年,正是分享这份喜悦的最佳人选了。
果然,保叔闻言激动的老泪纵横,哽咽道:“老臣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距离我们的目标,终于又大大前进了一步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陆云目光炯炯的望着前方,沉声道:“看来,我们报仇雪恨的时间,要大大缩短了。”
“是啊,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保叔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之前陆云得罪了夏侯阀,他还以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像这样全力自保,无暇它顾了。谁想到天佑殿下,居然有这样的一群奥援,一直在暗中等待着殿下。
“让我们甩开袖子大干一场吧!”陆云也兴致高昂的乐观道:“我看这下用不了十年八年了,也许三两年,咱们就能让那些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但愿如此吧。”保叔闻言不禁暗暗咋舌,没想到陆云居然这么乐观。在他看来,就算有了那些助力,自家殿下想要战胜那些强大到让人绝望的敌人,用十年时间都是老天保佑了。
不过,希望比黄金还珍贵。殿下能这么乐观,保叔自然求之不得……
。
自从陆信下令开始放粮起,太仓署派来的两千民夫,还有原先驻守在此的五百兵丁,加上各地前来运粮的民夫,差不多五六千人。便日以继夜,将赈灾粮从仓城地窖中起运到码头旁的转运仓中,再由漕船转运到黄河沿岸各地。
但今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上官特意开恩,所有人都可以回营歇息,待来日杀风之后再继续转运。
早就疲累不堪的官兵民夫们如蒙大赦,回到各自的住地胡乱吃点东西,纷纷倒头就睡。不一会儿,营地中就响起震天的呼噜声,不比外头的狂风呼啸声小多少……
但让仓官们没想到的是,往日里贪吃贪睡的太仓丞朱大丰,今天却一反常态,既没有吃酒,也没早早睡下,而是拉着他们在仓城的城门楼上赌起钱来。
那城门楼四面透风,里头点了四个火盆却依然冻得仓官们瑟瑟发抖,全都裹着厚厚的被子陪着朱大丰耍钱。
“大人啊,您今天这是来得哪门子兴致啊?就是要赌钱,也不用在这儿苦寒窑里耍吧。”一个仓官苦着脸,朝冻僵的双手哈着气。
朱大丰也是冻得,几乎连骨牌都拿不住,却依然硬撑道:“长点心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弄不好咱们一个个都得进苦寒窑!”
“啊?”一众唉声叹气的仓官们,闻言也顾不上怕冷了,全都支起身子看着朱大丰。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哪个不清楚兴洛仓中,其实只有五百多万石粮食。最近这段日子,在那陆信的严厉催促下,兴洛仓日以继夜的起运发粮。已经累计发出去四百七八十万石赈灾粮,仓城中已经空空如也,剩下二三十万石,全都在码头旁的转运仓中了。
眼看就无粮可发了,自然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但之前,朱大丰拍着胸脯保证说,到时候只要把脏水泼到陆信身上,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这些仓官们这才该吃吃、该喝喝,全像没事儿人似的。
可现在,朱大丰却又这么说,仓官们哪能不感到心惊胆战啊?
“大人,不是说没咱们的干系吗?”为首的仓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来以为是这样,可那姓陆的贼精贼精,从粮窖里每起运一笔粮草,都要咱们签字画押,每发出一船粮食,也要咱们和地方官共同联署。”朱大丰唉声叹气道:“这厮哪还是不通俗物的清流官?分明就是咱们这样精于吏道的浊流官啊。”
“倒也是……”经朱大丰一提醒,众仓官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纷纷倒吸冷气道:“让他这一搞,到时候想一推二五六,怕是难喽。”
“是啊。这脏水泼出去,能不能粘到他身上不好说,可咱们怕是要逃不了干系的。”仓官们越想越害怕,他们可不像陆信那样,有门阀在背后做靠山,他们只是些庶族出身的浊流官,专门给上司用来干脏活、背黑锅的啊。一旦没法将自己摘干净,事发后是不会有人替他们说话的。
“大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呢?”那为首的仓官,哭丧脸看着朱大丰。
“唉,我也刚刚才想到的。”朱大丰哆嗦着一张明显清减不少的脸,两手一摊道:“再说,我就是早想到又能如何?仓令大人已经打定主意的事情,我能改变的了什么?”
“唉,到时候仓令大人自然可以明哲保身,我们怕是要给姓陆的陪葬了。”众仓官越想越害怕,眼泪都要下来了。
有机灵的仓官,已经回过味来,巴巴望着朱大丰道:“大人,你把我们召集在此,肯定是有什么法子吧?”
“大人快说,快说啊!”众仓官纷纷催促起来,把朱大丰当成了救命稻草。
“唉,我有什么法子,找你们来就是商量的。”朱大丰的话,却让众人的心凉了半截。
这下,仓官们哪还有心思打牌?纷纷丢下骨牌,裹着被子冥思苦想起来。
朱大丰烦躁的站起身来,在城门楼里踱了几步,忽然指着远处的转运仓,惊叫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