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间,陆侠家中也摆了一桌宴席。
酒席自然是陆侠召集的,请的陆信、陆侃、陆仪、陆何、陆俦五位执事。这会儿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说的废话也说完了,自然要进正题了。
只见陆侠黑色的面庞上微微泛着红晕,也不知是因为喝了不少酒,还是情绪激动所致。他端着酒杯对众人沉声道:“不知诸位,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这……”众人交换下眼神,一个个心思各异,没人先开口。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其余五个人里,陆信、陆俦和陆侠是死党,自然没必要急着开口。陆侃因为职业原因,向来喜欢藏在暗处观察别人,而不是当出头椽子。
陆仪则跟大长老之前走的太近,此时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里头七上八下,哪还有说话的心思?
至于陆何,素来和谁都不太亲近,却也没什么忌讳。但别人都不说话,凭什么叫他先开口?自然也做起了扎嘴葫芦。
见众人都不说话,陆侠嘿然一笑,正色道:“诸位都是我陆阀的顶梁柱,应该十分清楚。如今夏侯阀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帝也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十年前的报恩寺之变,随时都可能重演。而且届时的腥风血雨,绝对要远超当年,不管最后谁能笑到最后,不把各阀清洗干净,都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嗯……”五人不由一起点头。陆侠说的一点没错,其实在座的谁都知道,大玄朝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各阀都在砺兵秣马,全力以赴的做着战前准备。”陆侠满脸焦急道:“只有我们陆阀,整天内斗不休,苟且度日,完全没有一点危在旦夕、时不我待的危机感,这样下去,一旦天下大乱,第一个完蛋的,保准就是我们陆阀。”
陆侠说着,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擦擦眼角眼泪,哽咽道:“我是真着急啊,诸位……”
见陆侠动了真情,众人也不好再当扎嘴葫芦了。陆何也叹口气,点点头道:“二哥说的一点不错。我就说一件事,今年腊月,我们营建司购买铁钉、铁锨、铁锤之类的铁器,价格足足比年初涨了八倍!这可是我亲自去谈的,没有任何弄虚造假在里头!整整八倍啊诸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明铁器的需求激增。”陆俦轻声道。
“是的。”陆何重重点头道:“我仔细调查了一下,发现各阀都在秘密的大量吃进铁器,他们要干什么,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我也补充一点。”陆侃也低声说道:“根据观风院收集到的情报显示,夏侯阀、裴阀、崔阀、谢阀、甚至是皇甫阀、卫阀和梅阀,都在大肆招募铁匠、皮匠,送到自家的封地去。仅今年下半年,裴阀就在晋阳新开了一百炉,上千名铁匠日夜打造不断……”
“至于夏侯阀,今年一年,在关西一带新开了三座铁矿,加上之前的五座,他们现在有八座铁矿,上万名矿工,每天可以得到精铜铁矿石数万斤……”
“皇甫家一直在秘密练兵。他们命所辖的一百二十万户,所有壮丁在农闲时操练比试。并规定每十户中可以选出一户,不需要交租纳粮服役。是以各家各户都拼命支持儿郎刻苦练武,以求在比试中胜出……”
“就连卫阀也在封地中,加固城池,囤积粮草,趁着水灾从流民中招兵……”
还是陆侃这位观风执事最有料,一个个惊人的数字从他口中爆出,惊得诸位执事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听闻了陆侃的汇报,众人足足愣了十几息功夫,他们这才真切的意识到,情况已经到了何等危急的地步。
好一会儿,陆傍艰难的问陆侃道:“这么多大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都禀报过,阀主也都曾对大家提过。”陆侃垂下眼睑,淡淡道:“只是没有重视起来罢了……”
“唉……”众人不禁一起叹气。
“所以诸位!”陆侠重重一拍桌案,沉声对众人道:“我们陆阀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找出本阀的问题,然后解决它!”
“嗯。”众人一起点头。对陆侠所谓的‘问题’,指的是何人,他们心中都跟明镜似的。
。
却说陆修伺候完了陆尚,便回到自己的住处。焚上一炉香,准备打坐冥想一番,静一静纷乱的思绪。这是他遇到烦心事时,惯常用的精心宁神之道。
但今天,任陆修将《修身诀》默运数个周天,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祭祖时的闹剧、后来父亲对他说得那些话,就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烦躁不已。
‘唉,父亲啊,阀主宝座就那么重要吗?难道不当这个阀主不行吗?’陆修无奈的暗暗叹息一声,放弃了打坐冥想的打算,准备起身出去走走。
这时,静室外响起来敲门声。
“大哥,是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陆伟的声音。
“老五,什么事?”陆修起身打开门。见他脸色十分难看,知道定有要事,赶紧将陆伟让进屋。
陆伟关上门,铁青着脸对陆修道:“大哥,陆侠在家里摆了一桌,你猜都请了谁?”
“难道是,他们五个?”陆修心里猛地一缩。
“正是!”陆伟重重点头,咬牙道:“他请了陆信、陆侃、陆傍、陆何、陆信,却独独没叫咱们俩。”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说着了,陆修不禁神情凝重的苦思起来。
“我们和他们平时处的都不错,他们现在却单单避着咱俩,你说还能唱的哪一出?”陆伟满脸不忿道:“肯定是要尽情编派老爹呗。”
“就怕不是议论几句那么简单。”陆修眉头越皱越紧,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抬头问陆伟道:“你跟父亲说了吗?”
“没呢,听刘管事说他老人家睡下了。再说我也拿不准该不该禀报,就先来跟你说一声了。”陆伟性情耿直,和陆尚素来不对付,是以成婚后便搬出阀主院,别府另居去了。
“嗯,你先找我是对的。”陆修闭目片刻,方仰头长叹一声道:“唉,这也算是天意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