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场厉呵,欧阳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很可能走进了一个误区。
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在冒险走钢丝,压上未来豪赌一把。
他就在赌赵泽君的反应会激烈到什么程度!
很可惜,他赌错了。
赵泽君把目光从欧阳靖的脸上收回,重新拿起茶杯,用杯盖轻轻的拂去上面的茶叶沫子,语气平静却充斥着不可置疑,说:
“这里是苏南省,在这里,我从一个捡垃圾的学生,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既然敢在苏南省给我下套,让我难堪,那我就不能留你在这里了。”
欧阳靖猛地抬起头,他能感受到,赵泽君并非在以此和他谈条件。
对方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最后的通牒。
“赵总,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欧阳靖咬着牙,眼睛里全是血丝,“您也是白手创业,应该能体谅我对于承业的感情,我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只要能保住承业,我可以付出其他代价,巨大的代价来弥补!承业是我的心血,是我夺回属于自己东西的唯一希望!换成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其他的,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为你的国仇家恨,壮烈情怀来买单。”
赵泽君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你不同意,甚至反过来和欧阳德联手也没关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这么做,我宁可和整个欧阳家开战,也会调用我在苏南省的一切力量,彻底扑杀你。承业公司会灰飞烟灭,你欧阳靖本人,会身陷囹圄。”
说完,看向欧阳靖,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说:“你逼我为了面子出手,好,现在我出手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欧阳靖心中一阵发寒,耳朵里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大锤狠狠的敲击着心房。
在苏南省打拼几年,对于苏南省局势的了解,和真正上层圈子的接触程度,使得欧阳靖绝对相信,赵泽君有能力做到他说得每一个字!
至于重新回到欧阳家‘怀抱’,给欧阳德当狗,从来不在考虑之中,欧阳靖宁可把承业给赵泽君。
“赵总!”欧阳靖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赵泽君面前,双目圆瞪,直愣愣的盯着赵泽君。
一方面,被家族打压,另外一方面,又彻底得罪了赵泽君,呕心沥血创立起来的企业,一个接一个被夺走,以后,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勇气反抗。
即便反抗有什么用?
承业的成功,是一个奇迹,但也是一条走钢丝走出来的奇迹,这种奇迹,谁都无法保证可以复制。尤其在和家里彻底翻脸之后,‘欧阳’这个姓氏,无法再为他带来任何原始积累。
偌大的包厢里,安静极了,偶尔听到赵泽君喝茶的轻微响声。
所有的画面似乎都模糊起来,只有画面中央,一个坐着和一个跪着的两个年轻男人,似乎清晰到每一块皮肤和毛发。
赵泽君缓缓的放下茶杯,眼皮微微一垂,看了欧阳靖一眼。
这个在几年前,挟风带雨,过江而来的年轻天才,曾经放出风声要和自己争一番高低的狂妄少年,此时却跪在自己的面前。
尊严有时候比天大,有时候屁都不如,比如在理想面前,在生活面前。
其中滋味,赵泽君理解。
但仅仅只是理解。
依旧无动于衷的说:“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挽回余地。我说过,以后,不要让我在苏南省再看见你。这句话我不会收回。”
欧阳靖正要说什么,赵泽君已经起身,从他跪的方向上让开了。
只见他走到包厢里挂着的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背着手看着地图,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那三个亿贷款,会有三分之一,直接到你个人的账上……”
“给我个人?”欧阳靖茫然了,正常手续,过桥贷款是直接给银行还之前的贷款,直接打给银行的。
也就是说,承业不仅会倒闭,他本人一毛钱也不会剩下。
“这只是手续上的问题,很简单。之后,我会从法律上合法的接手承业,承业的欠款我会负责,你不承担任何责任。”
说完这些,赵泽君才转过身走回欧阳靖身边,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欧阳靖扶着沙发站起来,不解的看着赵泽君。
赵泽君看着欧阳靖,平静的说:“你刚才问我,如果易地而处,我怎么办?我可以告诉你,易地而处,斗不过,我就躲开,另外找一个空白地带发展。”
“或者……在一开始,我就在你面前跪下,而不是等到今天。”欧阳靖苦涩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只是对于自己和亲人而言,对于其他人,这一跪,没有什么价值。无论是朋友,还是下属,我都不需要他们跪在我面前。”
赵泽君的目光越过欧阳靖,落在不远处墙壁的世界地图上,淡淡的说:“在苏南省,你再聪明,再辗转腾挪,再小心翼翼,也无法躲开,只是浪费生命,越做越错,四处树敌。有了这笔钱,世界之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承业没了,你却有一个新生的机会,欧阳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去。”
这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内,欧阳靖的情绪波动太大,先是狂怒,继而大惊,之后绝望,此时,却看到了一份希望。
短时间内,一连串的强烈精神打击下来,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赵总,我不明白,你这是在帮我?”欧阳靖问。
“我是生意人,不会去帮谁,只会去追逐利润。”
赵泽君不置可否,“你们欧阳家的事,我不想掺和,但是你们搞到我头上来,那是不行的。你不是我的朋友,却也没资格做我的敌人,只是一个爱惹事的人,这样的人,苏南省有我一个就够了。”
“那欧阳德呢?”欧阳靖问。
“欧阳德的吃相太难看,我毕竟是个正经生意人,不喜欢他这种赚钱方式。”
赵泽君挥了挥手,说:“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太多了,拿了钱,尽快离开。”
欧阳靖有些失魂落魄,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似乎有话要说。
“不要说谢谢,我吞了你的企业,赶走你。”
赵泽君望着欧阳靖,摊开手:“如果有一天你做大了,想回来和我竞争,我也欢迎。”
欧阳靖脸色微微一黯,嘴唇呢喃两下,低声说:“赵总,麻烦你帮我和丁总道一声抱歉,从我来苏南开始,她一直很关照我。”
“丁岚的胸襟气度,远比你想象的要豁达。”赵泽君点点头:“慢走不送。”
欧阳靖最后深深看了赵泽君最后一眼,转身出门。
他刚走,包厢一侧的一间小门开了,丁岚从里面走出来。
“我的心胸,可没你说的那么豁达。”
“你那点小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对其他人,你挺大度的。”赵泽君倒了半杯红酒放在桌上。
丁岚抿了一口,坐在赵泽君身边,笑道:“说真的,欧阳靖是个人才,有了这笔钱,没有了欧阳家的束缚,在国外,应该能混得风生水起。你就这么自信,不怕他真的杀回来?”
“你觉得呢?”赵泽君把她搂到腿上,笑问。
丁岚搂着他脖子,想了想,说:“要说真正对他不公的,是欧阳家。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真能回来,到时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已经走到了一个他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让他完全生不出和你斗的心思;要么,他的高度和心胸也足够能意识到,从海外归来,他应该争取的是,从一开始就合作”
说完,摇摇头,呵呵一笑,望向欧阳靖离开的大门方向,说:“这次你在欧阳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将来,恐怕他无论到了哪一步,都要背负着你的阴影!”
“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给他阴影,总好过他给我。”赵泽君淡淡一笑:“我倒是很希望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走出阴影的欧阳靖。他很聪明,只是喜欢走极端,太自以为是了,磨一磨不是坏事。”
“你啊,老气横秋的,都要比我老得还快了。”
丁岚捏了捏赵泽君的脸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出来欧阳靖脱离樊笼能成事,未来说不定未来能带给你耳目一新?”
赵泽君哈哈一笑:“人生在世七十年,百岁之后谁无死?交最铁的朋友,战最狠的敌人,岂不是很有意思?”
“要说手段,欧阳家兄弟,在你面前,就是两小屁孩!”丁岚脸色潮红,咬着牙狠狠的说:“你压根就是个疯子!当初我放我进楼,就是看上了你这股劲!我也要被你带疯了!”
”日,有话说话!“赵泽君缩回手咧着嘴一看,怒道:”你个疯娘们!都掐青了!“
“说完再日!”丁岚尖尖的下巴一抬,有些兴奋的问:“赶走了欧阳靖,那欧阳德呢?他和欧阳靖,似乎不是一路人。”
欧阳靖,是一个不得不赶走的家伙;但是欧阳德不同,他是一条又贪又恶的野狗。
“看他自己识不识相了。”
赵泽君在丁岚胸口狠狠捏了一把,狞笑说:“识相,自己走;不识相,那就留下,不要走了。”
“别,别沾血……”丁岚喘着粗气,任由赵泽君上下其手,断断续续的说:“答应我……手上不要沾血……尽量少沾血……血太多……洗不干尽的……就当为我……人生七十年也好,一百年也好,我都要跟你过到死那一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