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大队人马在路边宿营,再有半天行程,便可进城了。
晚上,夏千寻和林凤亭设宴款待段鸿羽和铁冰心。段鸿羽有心事加上实在讨厌夏千寻的为人,只喝了几杯,便借口不舒服回营房去了。他躺在营房软床上,听着外面官军酗酒吵骂声,心情真是怎么都难以平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骆莲池这件事看似是个人案例,却对整个武林影响巨大,此时,闯王李自成的大军进军神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官军望风而逃。天下绿林群雄积极响应,他们厉兵秣马,只等闯王挥师北上,便揭竿而起。以现在的江湖格局和实力来看,盟主之位非过云峰莫问。然而骆莲池这一偶然事件的发生,使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骆莲池纵然有罪,可毕竟是绿林豪杰,万刃山这次站在官府一面与灵芝岛为敌,传到江湖上,万刃山和过云峰的声威无疑会大大受损。那些不明真相的绿林中人将会对万刃山和过云峰心生怀疑。影响万刃山和过云峰名声事小,倘若天下绿林对过云峰不服,最终都归到上官金鹏、连城玉、秦飞虎这些人旗下,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这不仅关系到绿林群雄的命运,甚至会影响到天下的格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便在这里,只见铁冰心探头进来道:“我可以进来吗?”
段鸿羽气道:“你不都进来了吗?”
铁冰心咯咯一笑,走进来道:“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那我瞧你一副发愁的样子。”
段鸿羽也不隐瞒,便把他的心事说了。
铁冰心沉吟片刻,秀眉微蹙地道:“不错!骆莲池这件事对万刃山和过云峰的声望是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我倒没想到这些。”
段鸿羽道:“我们押送骆莲池进京,总体说来并未遇到多么巨大的阻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黄天略、连城玉、上官金鹏这些人根本就没使出全力,他们就是想让我们把骆莲池押入京城。”
“不可能吧!”
“你笨想一下,以连城玉和上官金鹏的实力,若是下决心阻止我们进京,不要说是你我和那三十名刀客,便是我的几个兄弟全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连城玉只派出了死墓枯骨阴尸,上官金鹏也只派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这足以说明他们只是做做样子,表面上是救骆莲池,实际都是借这一事件提高自己在江湖上的声望。”
“这样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我刚才说过,现在闯王积极准备北上,各路绿林群起响应,可总得有个盟主。本来我大哥最有希望做这个盟主,可这一偶然事件的发生,使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借这个机会极力表现,都想在天下绿林面前证明自己才是江湖最纯正的帮派,从而达到打击万刃山,提高自己的目的。”
铁冰心轻叹口气道:“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我倒没想到这些。”
段鸿羽道:“江湖上的事,一点也不比官府里轻松。”
“那你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之,我绝不能让眼前的事情发生,耽误了闯王北上大计我是承担不起的。”
“可——”铁冰心欲言又止。
段鸿羽道:“铁姑娘,你去吧!我想静一静!”
铁冰心站起身往外走,她心里不安,不自禁地回望两眼。
刚走到门口,段鸿羽忽然叫住她。
铁冰心道:“段大哥,何事?”
段鸿羽道:“铁姑娘,大错已经铸成。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改变,倘若发生了些许变故,请恕我不能救铁大人于牢狱,你也好自为之,要量力而行,不要管别人安危,自己平安无事便是最好。”
铁冰心惊道:“段大哥,你要做什么?”
段鸿羽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道:“你放心,我还没傻到抹脖子自尽的地步,你去吧,千万记住我对你讲的话。”
铁冰心不知道段鸿羽想要做什么,明白就算知道自己也肯定劝不住,便揣着心事默默地去了。
铁冰心走后,段鸿羽又静思了一会儿,突然走出营房,向炊事官要了一桌好酒菜,由一名军汉端着径向关押骆莲池的营房走来。
此时,已近午夜,营地里的吵闹声已经少了,只是尚有些士兵三三两两的相互搀扶着,酒气冲天地往回走,还有一些干脆躺在地上已然鼾然入梦。段鸿羽厌恶地绕过他们,心中暗道:“这样的军队,焉有不败之理?”
看押的护卫头目见段鸿羽来,忙迎上前道:“段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有闲心到这里来?”
段鸿羽道:“这里便不许我来了吗?”
那头目忙道:“不敢!不敢!”
段鸿羽道:“我要进去和骆堡主喝几杯,你打开枷锁!”
“什么?那头目一声惊叫出来。
段鸿羽道:“是夏大人让我来的,你打开便是。”
那头目道:“可我没接到夏大人的命令,可不敢让你进去。”
段鸿羽怒道:“人是我擒来的,难道我瞧瞧都不行了吗?你打开便是,若是惹怒了我,你自己想想后果。”
那头目知道自己是小角色,就算对方把自己宰了,夏千寻、林凤亭也不可能因为此事与他翻脸,只得道:“小人遵命就是。”丢眼色让手下赶快去通知夏千寻、林凤亭,闪到一边将段鸿羽让了进去。
一进营房,只见骆莲池和白天早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看来是遭到了毒打。
段鸿羽越发于心不忍,厉声道:“是谁把他打成这样子的?”
那头目见段鸿羽盛怒的样子,吓得两腿直弹琵琶,结结巴巴地道:“都是夏大人下的命令,小的也是奉命做事。”
段鸿羽道:“打开他身上枷锁。”
那头目不敢违拗,照段鸿羽吩咐做了。
段鸿羽让端菜的军汉把酒菜放在地上,把他和那头目都撵出了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