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笑手握钢刀,感觉自己身体的状况已达到最佳,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完全张开的,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杀人的感觉都要好。他抬眼看了看段鸿羽,让他没想到的是,段鸿羽的剑仍在鞘中,他的人也和平常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林中笑感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眼前这位少年与他以前交手的任何人都完全不同。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气定神闲的对手,以往那些对手在这样肃杀气氛下所表现出的惊慌和恐惧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以前有的对手表面上很镇定,可依然可以看到内在的紧张,而这少年所表现出的,有如阳春白雪般的气质是任何人都不曾有的,亲切可亲,绝没有半点的矫情与造作,这让他感到很是吃惊。
段鸿羽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中早已翻转了千百个念头。此时,他没有想任何利害关系,也没有想胜或输给林中笑能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面对天下第一冷血杀手已根本不容他多想,他也知道绝不能有任何私心杂念,在这样的战场上,不要说每一招,就是一次步位的错乱,一次多余的抖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战胜对手,这个目标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全部。他的眼神紧密注视着林中笑刀势的变化,他从对手不断变换的招势,在心中已预演了对方二十七种出刀的身法和方位,他在心中也设想了五十九种封挡的招式,可他只设想了一种回击的招式。无论对方以多少方式进攻,他自己以多少方式封挡,可回击的招术他只想到一种,一种他认为此刻最有效的招式。他只想到这一种,根本没想第二招,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动过,因为在这样的战场上已根本不容想得太多。对手实在太强,也会以难以预料的方式加以进招,想得太多完全用不上,有太多的可能性根本无法预知。
林中笑通过段鸿羽的眼神就知道这少年在推演自己的刀法。他越发感到吃惊,因为他发现对方无论怎样观察,身形都是一动不动,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战术让他大感意外。以前他就是用这种变换刀势的办法诱使对手移动身形,以寻机进招的,可这一次在这少年身上完全不奏效。他这样大敞大开,实在不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对决。只有林中笑这样的高手才知道,满身破绽其实也等同于没有破绽,处处漏洞就等于没有漏洞。
林中笑不断变换的刀势突然停下来,就那样停在空中。他的身体和刀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就如泥塑的一般。其实,在武学上,静比动更加难练,普通人举刀握剑难免都会颤抖,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做到纹丝不动。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进入顶尖的高手。两人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着,就好像是立在地上的两尊佛像一般,如果有人突然到此,一定会为眼前的情景感到大惑不解,不明白两人身带利刃却为何只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然而,高手过招,不动也是一种较量,甚至比那种大打出手还加可怕,因为这种静止隐含着千万种可能性。
两人就这样站着,肃杀的气氛越来越浓。月亮也似乎被这样的情景吓到,掩入黑黑的云层之中。一片夜风吹来,黄叶飞起,打在两人的脸上,可两人根本无动于衷,仍像木桩一样地站着。
良久,林中笑突然送刀归鞘。
段鸿羽道:“林兄,何必收刀。月夜风高,实在是个杀人的好日子,你我大战一场,该有多少畅快?”
林中笑叹道:“不必动手,我输了!”
段鸿羽道:“可你并没有出手!”
林中笑道:“就算我没有出刀,也已经输了!”
段鸿羽道:“此话怎讲?”
林中笑道:“我腿伤未愈,真实实力本不如你,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你出现破绽,然而我错了!”
段鸿羽道:“我没有破绽?”
林中笑道:“你满身都是破绽,就等同于没有破绽,我实在不敢轻易出刀!我在对招时故意说在飞蛾军中交战的事,就是想让你有所顾虑,你一旦心情有所反应,我就有机可乘。我眼前实力不如你,要想获胜也只能胜在心理,没想到你却没有让我看到机会!”
段鸿羽道:“高手对决,心理能起多大作用?”
林中笑道:“像我们这样级别的对手,差距已经是微乎其微,心理所起作用至关重要,但我却没看到你在这方面有弱点。”
段鸿羽道:“我一向不重视心理!”
林中笑道:“这也是你最大的优势。两军对垒,想得越多,败机越大,没想到你能全身心投到到对招之中,根本不为战场气氛所感染,这是我事前没有想到的!”
段鸿羽笑道:“对我来说,与林兄对决,和我在梨花村河边舞剑没有任何区别,我想到的只有如何应敌!”
林中笑叹道:“真没想到世间还有公子这样的武学奇人!”
段鸿羽道:“林兄过奖!”
林中笑道:“高手对决,无论谁想占据巨大优势都不可能!就看谁出现破绽,只要有一个破绽,就会一败涂地。”
段鸿羽道:“不错!我总认为世上无论多么强的对手,总会出现破绽的!”
林中笑道:“没有破绽的人本就不存在。一个高手到底有没有破绽不再自己,而在对手。如果对手武功弱,再多的破绽也不是破绽,对手如果武功高妙,不是破绽也会变成破绽!”
段鸿羽道:“没有破绽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林中笑道:“不错!防守严密就意味着攻击的缺失,一味追求没有漏洞有时甚至比盲目进攻更为致命!”
段鸿羽道:“有进攻就有破绽,是以世界上没有打不败的对手,也没有绝对能赢的对手。”
林中笑叹道:“可与公子这次较量,我有了另一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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