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雾,笼罩着整座花园。
伊莲娜张开双臂,仿佛只是伸了个懒腰,又像是在拥抱整片天空。
“值得吗?”蒋玉盯着对面那双晶莹的眸子,脸上并无恼色,而是轻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她的问题很模糊,但又很清晰。
值得吗?为了一丝不确定的可能性,付出那么多。
值得吗?为了其他人,放弃那么多。
吉普赛女巫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一点一点把那些冰冷的气息咬回肚子里:“对于我自己,自然是不值得的。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总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言罢,她侧过头,看向那片静谧的小池塘,轻声吟道:
“早晨,我把网洒在海里。”
“我从沉黑的深渊拉出奇形奇美的东西——有些微笑般的发亮,有些眼泪般的闪光。有的晕红的像新娘的双颊。”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的眼泪却隐藏在幽暗里。”
“他们都需要我,我没有时间去冥想来生。1”
蒋玉看着她的侧影,沉默良久。
“白昼过去了,现在是夜晚。”她思索着,慢慢回答道:“睡眠,像花蕾,就要向光明敞开胸膛,沉默终将发出声响,负重也将得到报偿。2”
吉普赛女巫愣了一下,脸上慢慢绽开笑容。
她回过身,双手提起裙裾,向蒋玉微微屈膝行礼:“您想要什么报酬呢?3”
蒋玉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我会与小萌商量这件事,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具体协议内容,我会在周二晚上交给你,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言外之意,即便最后李萌没有同意,交易告吹,伊莲娜也还有一定的反应时间。不至于临到关键时刻,手忙脚乱。
吉普赛女巫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没问题!”
蒋玉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懊悔,觉得自己答应的有些过于武断了。她很快便从刚刚那段谈话的记忆中截取到一点不合时宜内容,立刻补充道:“这不是交易!”
这句话也是吉普赛女巫刚刚说过的话。
伊莲娜嘴角一勾:“我知道。”
蒋玉隐隐有些气短,忍不住提醒道:“有的人,看上去是个孩子,实际上孩子都有了。”
伊莲娜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有的人,嗅着蔷薇,心底却住着一只猫咪。”
她们都没有点明谈话的主语,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两位聪慧的女巫互相交流信息。
两位女巫就此友好别过。
临走前,蒋玉终于想起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最后询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找吉普赛女巫团的长老们要灵巫的血液。”
虽然吉普赛女巫团现在的规模有所缩减,但漫长的历史仍旧带给她们深厚的底蕴。即便不考虑库存备用的灵巫血液,作为欧罗巴最大的灵媒群体,吉普赛女巫团里也应该还有一些活着的灵巫。
对于这点,蒋玉非常肯定。前几年李萌被确认拥有灵巫体质之后,钟山蒋氏与李氏就曾邀请过吉普赛的灵巫前来为李萌传授经验。
这个问题,伊莲娜并未讳言:“没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女巫团里年老的灵巫还有许多,但年轻的灵巫,目前我能接触到的,只有李萌一个。”
“有经验的灵巫或许在经验上略胜一筹,但她们血液中灵机的敏感度与活力就远远不足了。我们准备的魔法阵,恰好非常需要后面两个要素。”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蒋玉了然的点点头,再一次与伊莲娜道别。
吉普赛女巫背对着蒋玉,挥了挥手。她的面前是那一小汪安静的池水,倒影入她的眼中,是一小汪荡漾的池水。
她向前迈了一步,鞋底沾染了淤泥与水渍,仿佛下一刻就要没入浅浅的池中。
……
……
蒋玉离开小花园的时候,恰好看见马修·卡伦从楼门口出来。
两人微微点头示意,错身而过。
女巫依稀记得上学期有段时间,班上盛传马修与伊莲娜之间的暧昧关系,那段谣言在新生赛的时候,伊莲娜加入马修的猎队后达到顶峰。
但谣言之所以被称为谣言,就是因为它们与事实完全不符。伴随着郑清与伊莲娜出双入对在步行街散步、在图书馆看书,学府中那些嚼舌头的声音也就渐渐消散了。
如果告诉卡伦伊莲娜在那座小花园里,现在心情很差,会不会对他们两人是个帮助。想到这里,女巫微微晃了晃脑袋,否决了这个想法,也将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念头晃了出去。
与胡思乱想的女巫不同。
马修·卡伦此刻的脑海回荡着的,只有一个念头——九有还是阿尔法。
九有还是阿尔法,thata question。
从进入第一大学的第一天起,年轻的吸血鬼就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着。只不过当时学校里的环境还比较平静,所有的困扰都只是他自己私下里的纠结罢了。
随着两所学院冲突渐起,经历了去年猎月的事故、今年鱼人部落的混乱以及报纸与社团之间的论战、冲突之后,马修渐渐发现他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外部压力。
诚然,马修·卡伦现在是一位九有学院的学生,然而从血脉与传统上来看,他其实更适合阿尔法学院。进入九有学院,实际上是家族与学校之间某种不为人知的妥协,马修本人知道这一点、学校里有些历史的学生社团也知道这点。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马修也是一位荣誉感十足的月下贵族,身处哪个位置,就应该对哪里表达足够的忠诚,这种荣誉感铭刻在他的血液深处。
就这样,每天早晨起床,马修除了要抗拒对阳光的厌恶感之外,还需要承受那袭大红色长袍带给他的压力。
尤其是这个学期,尤其是最近几周。
每每走在学府中,他似乎总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隐若现、打量着的目光。那些目光仿佛在询问‘喂,你什么时候离开学府?!’
这些目光让年轻的吸血鬼格外恼火。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担心的。
马修最担心的,是他那位在阿尔法学院就读的堂哥,以家族的名义要求他背弃九有学院。一想到他要在荣誉与荣誉之间、忠诚与忠诚之间做出决断,年轻的吸血鬼就想把自己两颗獠牙拔下来。
今天,他似乎就要面对这样的难题了。
下午例会前,弗里德曼爵士给他捎来口信,约他例会后在阿尔法堡的休息室里见面。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