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森林深处,神庙废墟前,棂星门外。
两只老鼠排成一排,坐在一根返魂杨向外伸出的枝桠上,默默打量着安静的森林深处,一语不发。在它们的下方,流浪巫师披着灰色的长袍、戴着老派巫师的尖顶帽,抱着胳膊,仿佛睡着了似的。
“呵呵……”
一阵仿佛冷笑般的声音从远处灌木丛中传出,在清冷的林子里显得非常醒目。原本吱吱哇哇乱叫的虫豸们,在这声冷笑传来后,立刻闭紧了嘴巴,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谁?!谁在那里!”
在两鼠一人中,肥瑞的体型最小,胆子也最小,听到那声‘呵呵’,后颈上的软毛顿时炸了起来,趾尖轻巧弹动着,淡红色的魔法波动悄无声息的凝聚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向那处灌木丛里丢一串大火球。
鼠仙人一动不动的坐在木辇上,眼睛眯着,嘴巴闭着,像是睡着了。
流浪巫师则将尖顶帽稍稍掀起一点,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那丛灌木。
“一只灌灌罢了,”流浪巫师打量了几下后,嗤笑一声:“你好歹也算一位高阶巫师,怎么连灌灌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呢?”
灌灌是一种形状若鸽子的魔法鸟类,喜欢生活在低矮的灌木丛间,常常以林子里各种各样的虫豸为食,它的肉质鲜美,羽毛与眼珠可以破解幻术魔法,因此很受巫师欢迎。
也正是因为太受欢迎了,这种魔法生物已经被猎杀至濒危,很少在市面上出现了。
听到流浪巫师的嘲笑后,肥瑞脸颊一热,跳将起来:“谁,谁分辨不出?我,我只是谨慎起见!谨慎,懂吗?”
“懂,懂,懂。”流浪巫师安抚着,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知道你十多年没回沉默森林了,难免对这里的环境有点陌生……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解释颇符合肥瑞的心意,它后颈处的软毛也重新趴了下去。
再次看向沉默森林深处的时候,这只仓鼠终于没有办法继续沉默下去了,伸出趾头戳了戳鼠仙人的木辇扶手,提醒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进去?不去三有书屋提醒一下那只黄花狸吗?”
“提醒什么?怎么提醒?谁去提醒?”流浪巫师接连反问了三个问题,然后笃定道:“我敢打赌,你们只要在那只猫面前说小世界异变了,那只猫敢把你俩囫囵吞下去,连毛都不拔的。至于我,在它面前露面都可能被挠花脸……我是不会去的。”
“那只是个意外,”肥瑞苦着脸,急的在树杈上转圈圈:“谁知道学校把那些污染物丢进那片小世界了……”
“当初看到日月当空照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猜到这一点。”鼠仙人终于开口,声音显得非常平静:“高阶位的存在活着的时候,可以摩弄乾坤;死掉之后,可以颠倒星界;便是身上掉下一缕气机,也能与周围的环境产生魔法力量的共鸣,维持某种存在,诞生各种神异。”
“一片小世界,出现日月当空照的异状……我们原本就应该考虑到这些的。”
“但我们当时不知道她们想要接引星空深处那些存在哇!”肥瑞仿佛将眼前这场谈话当做了某种预演,指手画脚解释道:
“当初‘沙箱世界’里的战斗双方虽然我们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按流浪巫师的说法,‘六指’的手被人在里面打碎了,所以那片小世界诞生的时候,里面先天便诞生了一条五岐大蛇……为了给那些小家伙打扫卫生,那条大蛇还是我亲自清理的!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是表功。
“……我们并不知道学校会把那只大蛤蟆留下的污染物丢进去!而且还封印在那个小世界的月亮里。如果不是那些孩子的法阵勾连星空,引起月相变化,谁会发现这种巧合呢?”
这是在诿过。
功过分清后,还要找个替罪羊,因此肥瑞最后总结道:“所以说,一切都是命运那个婊子的错!……还有那只癞蛤蟆的错!”
身为星空深处的存在,撒托古亚拥有类似蟾蜍的外形,因而被一些不那么尊重祂的家伙称为‘大蛤蟆’或者‘癞蛤蟆’。
几个月前,后裔被杀,这位古神曾经将目光投射入这片巫师的世界,试图探究原委,却不料它偷窥的目光刚刚投过来,便让人把眼珠子戳破了。
或许学校里的哪位大佬担心撒托古亚眼珠子被戳破后流落的气息污染校园,对学生们产生不良影响,因而将其团了团,丢进校外林子深处那座刚刚诞生的小世界里,化作月亮。
原本一切可以相安无事。
但科尔玛的魔法仪式是通过勾连星空深处的存在来达成目的,因此不可避免引动了‘同质’的月亮封印中的某些气息,让小世界里的月相发生了剧烈变化。
“鼠老头跟那个小女娃挺熟吧,你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流浪巫师很容易便找到了肥瑞回答中的某个漏洞,提醒道:“那个叫科尔玛的小女巫,前几天还在我的店里买了一份撒托古亚后裔的血肉。”
“我知道她想帮北区的戏法师们摆脱悲惨命运,但我不知道她会把目光投向星空深处。”鼠仙人轻声说道:“就像那座小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原本我以为她想透过时光,向古代的贤者寻求答案。那座小世界里的时光余波是那么清晰,那么适合追溯。”
“所以说,都是命运那个婊子的错。”肥瑞骂骂咧咧着,冲天空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那么你们最后的结论呢?”流浪巫师抬起头,看了看树杈上的两只老鼠,询问道:“阻止那些小巫师的冒险吗?”
两只老鼠同时陷入了沉默。
“还是就这么看着吧,”鼠仙人最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声音非常冷淡:“每一位巫师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肥瑞非常罕见,没有再说什么。
林子里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远处的灌木丛中,隐隐间又传来灌灌鸟‘呵呵’的冷笑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