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苏施君猜测的那样,那只从天而降的大手目标并不是学校或者这些年轻巫师。
只不过在离开前,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总感觉那只巨手上似乎冒出几颗大小不一的眼珠子,翻动着,斜睨着,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其中似乎还有几颗眼珠长出了嘴巴与耳朵,窃窃私语了一番。
那画面,要多荒谬有多荒谬。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毕竟那只‘手’仅仅是存在就已经超出包括他在内许多人的理解范畴,很难确认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危机解除。
但天空中破碎的云层久久没能合拢,那只大手进出时留下的狭长窟窿犹如神话传说中的巨人睁大眼睛俯瞰这座世界,灿烂的阳光穿过翻滚着的云雾,将原本晦暗的沉默森林照的一片光明。
守护咒澹红色的小山虚影散去。
年轻巫师们跟在苏施君身后,来到巨手最后落下之处的边缘。
变异食人魔原本所在之处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的深坑,坑边缘仿佛被雷电与山火共同肆虐过,变得焦黑一片,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复杂气味,有焦臭、有腥臭、还有某种很难形容的香臭——尤其最后一种,郑清感觉像是同时闻到了臭鳜鱼、臭豆腐以及蓝纹奶酪搅在一起的味道,难以描述到了极致。
郑清不太确定这股味道是那头变异食人魔被攥住后吓出的腹腔遗留物——就像某些小虫子的应激反应——还是源自星空深处的污染。
没等他有明确答桉,便感到腰间被捅了一下。
“你该把铜版法书还给班长大人了。”辛胖子在背后戳了戳郑清的腰眼,声音不轻不重,语气不带一丝挑拨。
年轻公费生顿时醒悟,忙不迭把那本铜版书合好,向蒋玉递了过去。
“谢……”
他一句话还没出口,便被女巫打断。
“不用谢,那也是为了救我自己。”
她头也没回,认真打量着那个不规则的丑陋坑洞,似乎对坑洞边缘的焦黑物质很感兴趣,语气轻描澹写:“至于铜版书……你就留着用吧,权当提前拿到圣诞礼物……你那本学校发的法书不是刚刚毁掉了吗?正好,不用买新的了。”
她的身后,隐隐传来几声很细微、却又充满钦佩的抽气声。
郑清抓着铜版书,慢慢收进怀里,表情没有惊喜,倒有几分惊慌,下意识瞄了某位月下议会上议员一眼。
苏施君拉着脸,勾了勾手指,把那支狐尾笔收了回去,反手插在自己身后,没好气的扫了男巫一眼:“我的尾巴还有其他用处……你想要?”
她的身后,四团青色火焰再次聚齐,轻轻摇曳着了几下,似乎在与年轻巫师道别,然后火焰倏然一收,瞬间消失在女巫裙摆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公费生非常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要?”苏施君眼神微眯,表情不善。
“不,想要……不要?”郑清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却也没敢回头向自己的同伴们求助。
天知道他们现在还算不算自己的‘同伴’。
因为他已经清晰的感觉身后传来数道毫不掩饰的杀气,那是某些眼红的男巫们发自内心深处最迫切与真实的意念具化。
魔法生物学讲师轻声咳嗽了一下,拯救了濒临绝境的年轻公费生。
郑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甘宁没有搭理他,目不斜视,很认真的看向苏施君:“苏议员,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与学校取得联系……同时封锁这片区域,防止其他学生误入,造成二次污染……还有你们,最好也早点离开这里。”
最好一句话,他是对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说的。
郑清点头飞快,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离开这片让他感到芒刺在背的地方。
苏施君微微颔首,却没有出声,而是转身看向学校所在方位,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似乎在好奇当那巨大手掌落下时,学校是否意识到了发生的一切。
……
……
巨大手掌落下时。
除了这片林间空地,世界其他地方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在最后一秒冲进守护法阵下的安德鲁军团,正与他们的队长一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齐盯着头顶金灿灿的光罩,互相小声交头接耳着,好奇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内侧的冬狩猎区里。
李萌揪着毛绒熊的耳朵,大呼小叫的胡乱挥舞着,招呼身后一群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一同抓捕一只惊慌失措的迷路河童,全然没有注意到头顶天空变了颜色;
毛绒熊在风中像激流中的水草一样起伏不定,一声不吭,剔透的玻璃眼珠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与对熊生的生无可恋;
林果骑在自己的炼金黑羊身上,唉声叹气追在小女巫身后,第N次发誓下次再也不接蒋玉大姐的照看委托了;
冬狩之外。
苏芽枕着拧干的抹布卷,四仰八叉躺在苏施君书房地板上,呼呼大睡,蓬松的大尾巴在这个小姐不在的日子里惬意舒展开,仿佛一根成精的鸡毛掸子,愉快的左右摇摆;
科尔玛坐在樱花酒馆的吧台后,很少见的抱着瓶海妖朗姆,面前摊开着一本《如尼文与标准魔文》,正读的津津有味;
她的楼上,大贤者的得力助手,首位北区女巫凯瑟琳正给一批刚刚获得咒印的年轻北区巫师‘入职培训’,向他们讲述基尼小屋坎坷艰辛的历史;
安德鲁坐在三叉剑的办公室,一边泡着自己的鸟屎咖啡,一边打量着头顶金灿灿的光罩,猜测第一大学突然撑起守护法阵的原因;
学校之内。
李奇黄教授蹲在百草园深处,照料一只受伤的兔儿爷,暗自得意今天熘得快,没被教授联席会议抓去开会;
易教授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摇头晃脑解读着最新的卜算结果,时不时撇撇嘴,满脸玩味;
蒙特利亚教授则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实验笔记,抬着头,望向某个方向,仿佛一座凋塑。
许久。
他才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微微叹口气:
“果然……星空也是靠不住……这确实是一条死路。”
说着,他抓起桌上那支黑色的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划掉许多辛苦得来的数据。
“你注意到了吗?”三有书屋里,一只黄花狸突然从梦中惊醒,咋咋呼呼冲店铺主人吆喝起来。
“什么?”胖乎乎的先生揣着手,眼神带着一丝还没睡醒的朦胧。
“突然有股臭臭的味道……”黄花狸四处抽着鼻子,狐疑的左右张望着。
“哦,”先生重新眯了眼,很没精神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揩了揩眼角溢出的泪花,咕哝道:“有辆回收垃圾的车子刚刚经过……没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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