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一月末尾。
晌午时分,贝塔镇渐渐热闹起来。
虽然临近春节,学校放了寒假,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贝塔镇商人们在巫师世界的影响力,每日街头往来的客人仍旧源源不断,只不过与平日学生客流为主的情况不同,这段时间,镇子上的客人主要来自岛外的各大坊市。
也就只有这种大部分学生都离开布吉岛,学校收敛守护法阵的日子里,贝塔镇里的外人会稍微多一点儿。
贝塔镇步行街九十七号是一家小小的杂货店。
店铺名字有些怪,叫D&K——叮叮金融与杀虫公司——从名字便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一家正经杂货店,属于那种缺乏主营,似乎什么都能做,却又什么都做不太好的店子。
千里迢迢经过无数道审批手续才来到布吉岛的客人们,是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小铺子身上的。
也因此,相对于步行街上其他旺铺,D&K的客人们要少的多,甚至它隔壁九十六号里占卜婆婆的生意,都要比这家店好许多。
或许这家店现在唯一值得外地客人们好奇的,就是店里雇佣的两个鼠人了。
独一无二的、传奇巫师的卷族。
D&K的二层阁楼里。
郑清蜷在沙发上,听着楼下门口的风铃偶尔响起后那些千篇一律的‘惊喜’与‘好奇’,呆呆的看着原本茶几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被一条漆黑的棺材占据了——这段时间属于月中,原本迪伦并不适合参与猎队行动,虽然出于种种原因,他没有被强制休假,但每日服用望月魔药后必要的休息却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再加上昨天,他顶着巨大的月亮忙碌了一个晚上,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调整一下了。
借着这个机会,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猎手也有了一日的闲暇。
此刻,辛胖子躺在棺材对面的另一条沙发上,绵长的呼噜声带着一股慢吞吞的催眠味道,竟意外不显得烦人;蓝雀趺坐在一块蒲团上,抱着他那柄仿佛恋人般的长剑,悄悄缩在屋子角落的阴影中;萧笑则举着一本十九世纪末不列颠岛着名旅法师博尹德·鲁斯特的自传,读的津津有味。
屋子里时不时便能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郑清感觉这个声音,比辛胖子的呼噜声更让人烦躁。
“你就不能也睡一会儿吗?”
终于,他按捺不住心底那无名的焦躁,踹了一脚蜷缩在沙发另一边的萧大博士,小声抱怨道:“你吵到我眼睛了!”
厚厚的自传稍稍向下挪了一点儿,露出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
萧笑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家队长,半晌,他收起手中的书,稍稍坐起来一点儿,这让郑清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博士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预想。
“聊聊?”萧笑扶了扶眼镜。
“不聊。”男巫硬邦邦回应。
他只是对于今天清晨在基尼小屋与科尔玛的对话有些郁结,尤其离开前,女巫最后说的那番话,似乎影影绰绰的在说什么,更令他在烦闷之余,多了几分不安。
这种压力,自己一个人背就好了。
“你不说我也猜的出来。”
萧笑的脑袋慢慢沉了下去,重新藏到那本厚厚的自传后面去了,但小小的书却挡不住他澹澹的声音:“昨天你们回来之前,我就跟学姐简单聊过一会儿……她当时问我,你知道沉默森林里最危险的生物是什么吗?”
郑清稍稍来了几分兴趣。
“乌鸦?”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萧笑没有笑,而是又翻了一页书,哗啦,他的声音在书页翻动后响起,因而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不是乌鸦。不是黑巫师。不是火龙。不是巨人。不是九头蛇。不是行军蚁。不是长了一千年的古老槐木,也不是寄居在槐木里三百年的不死亡灵……学姐说,沉默森林里最危险的生物是蘑孤。”
这确实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桉。
“蘑孤?”
“是的,蘑孤,一种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可以很柔弱,也可以很强硬的生命。它并不依靠龙炎或者利齿生存,而是依靠妥协、共存以及控制……它们可以依附于任何一种生物,生活在它们的体表;也可以在旱季到来之际,把自己的孢子埋在腐殖层最下面;还可以释放充满迷幻效果的气息,改变巫师的心智,让巫师为之着迷。”
“听上去似乎没有那么危险。”
“那是因为你忘了,生存是需要繁衍,而繁衍是需要进食的。不论蘑孤们表现出的多么令人迷惑的形态,它终将慢慢腐蚀它的宿主,然后吃掉它们、消化它们……那些乌鸦就是布吉岛上的蘑孤。”
“非常有趣的见解。”郑清咕哝着:“但沉默森林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萧笑的眼镜再次从书后露了出来,目光严肃的看向年轻公费生:“我们是巫师,不是沉默森林里的魔法生物,不应该堕落到适用自然法则的地步……那些蘑孤寄生在学校里,隐藏在学生与教授之中,仿佛木偶师操纵木偶一样,在公众面前收敛着廉价的情绪……从里到外开始慢慢吞噬着我们,一个器官接着一个器官,分解、消化、吸收、替代,用它们衍生的组织代替宿主原本的结构……它们不会让宿主轻易死去……但是在最后时刻到来前,宿主身上从内到外,甚至包括它的意识,都会被蘑孤的菌丝所替代。在那个时候,宿主甚至还不如一个木偶……因为木偶起码身体还是自己的。”
阁楼里的呼噜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坐在墙角的蓝雀也侧了耳朵。
郑清瞟了一眼微微掀开一条缝的棺材,干笑一声:“夸张了,夸张了……学姐跟你聊这些做什么?想让我们去采蘑孤吗?”
“不。”
萧笑放下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说我们还分辨不清哪些蘑孤有剧毒,哪些蘑孤是安全的,建议我们在学校里多学一阵子,再考虑采蘑孤的事情。”
真是个糟糕的说辞。
“这听上去像是一种另类的鼓励。”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非常清楚自家队员们的好胜心,忍不住都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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