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裒听完王导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但看了一眼高飞后,脸上的狐疑便转瞬即逝,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王导说道:“公子容貌俊俏,颇有丞相之英姿,是下官眼拙,竟然一时无法认出是公子,下官真是糊涂……”
话音刚落,谢裒又突然板着脸对王导说道:“丞相大人,话说回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王导愣了一下,问道:“谢太常,这怎么又是我的不是了?”
谢裒道:“世人皆知丞相大人只有两位公子,分别是大公子王悦和二公子王恬,而且丞相大人为大公子、二公子举行满月酒时,下官和在座的许多官员都去过,可是却从未听说丞相大人还有一位公子啊,下官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也是常理啊。所以,这件事是不是丞相大人的不是呢?”
王导哈哈笑道:“谢太常说的极有道理,这的确是本相的不是。改日羽儿生辰之时,本相定要宴请诸位大人一番。”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了王导的话语,但是没有人去多嘴询问,也只有谢裒敢这样跟王导说话,换成旁人,早就惹王导生气了。
司马睿还是琅琊王时,谢裒就在琅琊王府中担任掾吏,凭借其才学获得了司马睿的信任,逐渐成为了司马睿的心腹。
王导之所以能和司马睿认识,也是得到了谢裒的引荐,可以说,没有谢裒,就没有现在的王导。
多数时间,谢裒的存在,一直是沟通王导和司马睿的一道桥梁。最难为可贵的是,谢裒没有丝毫的嫉妒之心,也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王导,便主动让出位置,以便让王导能够尽心尽力的辅佐司马睿。
除此之外,谢裒在朝中还是王导的鼎力支持者,对的他坚决支持,如果是错的,也只有他敢当面和王导顶撞。
高飞的事情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他只是今天满月酒宴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在满堂的宾客中,高飞的身份还是引起了其中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只有八岁大的桓温。
当桓温听到高飞就是当今丞相王导的儿子时,耳朵里就像是听到了一声惊雷一样,这个起初并不怎么起眼的乡下小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子了。
桓温的心里有了巨大的落差,之前在乌江县时,他还看不起高飞,如今高飞的身份如此尊贵,又会不会看不起他?而且,桓温也有点后悔当初自己对待高飞的态度了,若是因此惹来了高飞的怨恨,只消高飞对其父说句话,那么自己父亲的仕途岂不是要戛然而止了吗?
一想到这里,桓温就感到浑身不自在。自从上次他入京送信之后,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的父亲还是乌江县令,并未得到朝廷的任何调令。反而身为县尉的毛宝却被丞相府的人给带走了,这次他再次前来给庾亮送信,就是想问问这其中的缘由。可是庾亮却支支吾吾并不愿意透露其中的缘由,莫不是这一切另有隐情不可?
桓温坐在大厅里顿时感到如坐针毡,他没有敢在看高飞,但是父亲的官职调动是大事,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一番思索之后,桓温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问问高飞,这件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酒宴照常举行,王导、谢裒等人都其乐融融,高飞坐在那里随便吃了几口饭菜,觉得并不怎么合口味,便不再吃了,坐在那里没事,环视在座的众人,目光忽然扫到了斜对面的桓温,但见桓温正用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他,短暂的四目相对后,桓温朝他使了一个眼神,然后便离开了座位。
高飞是个聪明人,见桓温先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才离开座位,一定是有事找他,而且偌大的谢府里除了父亲之外,唯一面熟的也就只有桓温了,所以他决定出去看个究竟。
于是,高飞对坐在自己身边的王导说自己要去趟茅厕,王导点了点头,高飞便迅速的离开了座位,很快便溜出了谢府的大厅。
高飞走出大厅后,四下张望了一番,在西北角的一个回廊里看见了桓温,而且桓温也正在朝他招手,他便大步流星的跑了过去。
“桓兄,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高飞来到回廊下面,一见到桓温,便一脸笑意的说道。
桓温一改之前对高飞冷若冰霜的态度,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高飞说道:“真想不到,你竟然会是当朝丞相的儿子……”
“我也是找到我父亲之后才知道的。对了桓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上次来到建康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吗?”高飞问道。
桓温道:“我是昨天来的,代替我父亲来参加谢太常的酒宴,我父亲和谢太常的哥哥谢琨是挚友,和谢太常也比较熟悉,也收到了谢太常的请帖,只是父亲公务太忙,无法抽身,只好由我出面代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还要这次是你来了,否则的话,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桓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乌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天。对了高飞……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王公子吧?”
“你还是叫我高飞吧,我听着比较顺耳。”
“你是丞相之子,我岂能直呼其名?我还是叫你王公子吧。”
桓温突然拱起手,一本正经的说道,“王公子,你在乌江那会儿,我对你的态度并不怎么好,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如果当时我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惹怒了王公子,那我现在就向王公子赔礼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还希望王公子千万不要将愤怒发泄到我父亲的身上。”
高飞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桓温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桓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公子,我问你,乌江县尉毛宝被丞相府的人给带走了,这件事你可知道吗?”桓温问道。
高飞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啊,是我让父亲把毛宝叫到建康的,怎么了?”
桓温一听高飞如此说,更加确定父亲的官职久久未能调动一定跟高飞有关系了,于是便说道:“如此说来,我父亲的官职调动也一定跟你有关了?”
高飞皱起了眉头,缓缓的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桓温突然大声嚷道:“你少在那里装蒜了,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一定是你怨恨我对你的态度,所以把愤怒发泄到我父亲身上去了,所以我父亲的官职久久不能得到调动。”
“桓兄,你别激动,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一点怨恨你的意思,在乌江县的时候,是桓县令救了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会恩将仇报呢。相反,我对桓县令只会心存感激,绝无半点怨恨。”高飞道。
桓温将信将疑的望着高飞,问道:“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若有半点虚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桓温见高飞说出了如此恶毒的誓言,也就相信了,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的道:“那就奇怪了,我父亲的任职已满,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变动?”
突然,桓温又问道:“对了,你让人把毛县尉带到建康来干什么?”
高飞道:“毛县尉武艺超群,我让他来,是想跟他学武。如今,毛县尉已经是我的师傅了,就住在我的府邸里,你若不信,等酒宴结束后,你跟我一起回府,我让你见见毛县尉如何。”
“毛宝已经成为了你的师父?”桓温问道。
高飞点了点头。
桓温的眼睛轱辘一转,急忙拱手向高飞央求道:“王公子,你爹是当朝的丞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只要你爹一句话,我父亲的官职不就能够调动了吗,只要你在丞相大人面前多多为我爹美言几句,说不定丞相大人就能下令让我爹来京城做官了。在乌江的时候,我爹救过你,你让丞相给我爹升官,也算是报答我爹的救命之恩了吧,你说好不好?”
高飞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站在他面前只有八岁的桓温,是不是太过少年老成了,一点都没有小孩子的样子。
别看高飞现在的身体只有五岁大小,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个拥有三十多岁心智的人,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他却从未见过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能够有如此成熟的思想。
如果说他的思想成熟还情有可原,那桓温的思想也如此成熟又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桓温的建议很不错,可是桓温不太了解王导,王导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直之臣,他断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徇私枉法的。
于是,高飞对桓温道:“桓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不了解我父亲,我父亲虽然身为丞相,但是一向都是秉公办理,虽然他会很感激桓县令对我的救命之恩,但是未必就会因此而给他升官的。不过,你说的这些,我倒是可以试试,等到酒宴结束之后,你跟我一起回府,就在马车上,我会对我父亲提起桓县令的事情,至于我父亲能否会给桓县令升官,那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
桓温紧皱眉头,却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却在心里面暗暗的为自己的父亲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