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任丞相的这几天时间里,王导一直待在书房中没有怎么出来,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是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六天前,当他提笔写下那封辞呈时,心中就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司马睿的反应会如此积极,好歹他和司马睿也算是知己。
王导并没有一点怪罪司马睿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没想到他和司马睿那么多年的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欲望。
正所谓无官一身轻,王导卸任丞相之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书房里读书,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再也不用为外面林林总总的琐事而操心了,倒也是自由自在。
王导早就料到文武百官会来劝他,所以早早的就让人挂上了谢客的牌子,任何人他都不想见,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无论见了谁,对那个人而言,就是害他。以他对司马睿的了解,这些天最为紧张的应该是司马睿,司马睿对他不放心,肯定会派人在暗中监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王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卸任丞相的事情,会引起轩然大波,举国上下都为之震动。
这不,消息传到武昌,身为王导的堂兄,当朝的大将军王敦再也坐不住了,点齐随行的五百缇骑,连夜赶往建康,一路上不眠不休,用时一天一夜,终于在今晨拂晓抵达建康。
随着王敦的一声大叫,正在书房中悠然自得的看着书的王导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倒是一怔,顿时失语道:“他怎么来了?”
王导正要出门迎接,却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王敦着一身戎装,紧皱着眉头,出现在房间门口。
不等王导开口,王敦便硬生生的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导不答反问道:“兄长为何而来?”
王敦道:“你说我为什么而来?是不是司马小儿的意思?”
王导急忙摇头道:“兄长莫要多想,是我不想当了,我只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而且我……咳咳咳……也确实有病在身。”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你少在那里为司马小儿开脱,那司马小儿连你的辞呈都没有看,立刻就准许你辞去丞相之位了,这说明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王敦没好气的道。
“兄长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王导好奇的问道。
“满朝文武都亲眼所见,你说我会不会知道?”王敦道,“阿龙,你跟我现在就进宫,我倒要去问问那司马小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兄长千万不可莽撞!”王导急忙劝道。
王敦道:“我们兄弟为了这个司马小儿,可谓是费劲心机,我们当初是如何帮他的,你难道忘了吗?如今他当了皇帝,就想翻天不认人了,我王敦第一个就不答应。如今我手握重兵,咱们琅琊王氏的门生故吏更是遍布朝廷,只要你肯出面,振臂一呼,不管是北方士族,还是南方士族,都会为之响应,到时候废了那司马小儿,改朝换代,由你当皇帝,我琅琊王氏定然可以千秋万代!”
王导听王敦这么一说,心中是一阵胆寒,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王敦一直有不臣之心,他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他苦苦相劝,王敦才未敢轻易造次,如今他卸任丞相实属意气用事,却未能考虑清楚所带来的后果。结果,把王敦给引来了。
“兄长千万不可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样做实在是违背我琅琊王氏的宗旨,其实,其实这是我和陛下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兄长却当真了,真是……”
王敦直接打断了王导的话,冷冷的道:“开玩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既然你不愿意去皇宫,那就由我去,我倒要看看,那司马小儿到底是几个意思!”
话音一落,王敦转身便走,任凭王导在背后怎么喊,王敦只是不理,而且王敦脚步特别快,行走如风,不一会儿功夫便出了王府。
早有缇骑等候在这里,牵过来一匹骏马到王敦身边,王敦在缇骑的搀扶下骑上了马背,随着他的一声零下,五百名缇骑便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宫而去。
五百名缇骑前脚刚走,王导便从府中跟了出来,却早已经看不到那些缇骑的踪影了,惊慌之下,急忙冲里面喊道:“快!背马!”
声音刚落,王颖牵着两匹马便来到了府门口,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了王导,并且说道:“兄长,上马吧!”
原来王颖见王敦到来,料想王敦会去皇宫兴师问罪,便早早的让人从马厩牵来了两匹马,等王敦走后,他这才敢露面,正好和王导一人一匹。
王导、王颖二人跳上马背,快马加鞭,朝着皇宫而去。
此时此刻,天刚蒙蒙亮,王敦带着五百名缇骑在城中往来奔驰,杂乱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建康城,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一会儿的功夫,王敦等人便来到了皇宫的宫门口,守卫宫门的军队见到有一波骑兵到来,急忙戒备起来,可当他们看见是大将军王敦到来,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些恐惧。
守宫的军队是执金吾的部下,王敦到来,早有人去通知执金吾了,执金吾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见到来的人是王敦,急忙上前相迎道:“下官不知道是大将军驾到,不知道大将军来这里所为何事?”
“滚开!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快点去传话,让司马小儿出来见我!”王敦的气焰十分嚣张,扬起马鞭便抽打在了执金吾的身上。
执金吾好歹也是朝中大臣,位同九卿,可王敦说打就打,没有给他留一点余地,而且执金吾还挨了王敦一鞭子,虽然心中有怒气,可是却也不敢说出来,毕竟站在他眼前的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王敦。
“大将军,这……这……”执金吾捂着身上的疼痛,不敢轻易让开,他见王敦来势汹汹,却也不敢惹,便支支吾吾的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王敦质问道,“你快点给我让开,打开宫门,否则让你身首异处!”
最后四个字王敦说的极为重,眼睛里更是迸发出道道凶光,而王敦身后的五百名缇骑却在这时纷纷抽出了腰中所佩戴的兵刃,寒光闪闪的甚是吓人。
执金吾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人,只有不到一百人,而且这些守宫门的卫士常年疏于训练,大将军所带的都是精锐缇骑,若是打了起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说不定分分钟就能被大将军的人干掉。
执金吾思虑了一番,最终还是挪动了步子,并且冲部下挥挥手,打开了第一道宫门。
执金吾负责守卫外宫,羽林军负责守卫内宫,而且羽林军的人数众多,即便是王敦进入了内宫,他只有五百人,未必能掀起什么大浪,所以执金吾考虑再三,才敢打开宫门。
皇宫的宫门一经打开,王敦便率领缇骑长驱直入,通过第一道宫门进入了内宫,正好碰上了赶来支援执金吾的羽林军,羽林军在羽林中郎将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驻足在第一道宫门后面,挡住了王敦的去路。
王敦等人全部勒住了马匹,驻足在那里,双方形成了对峙。
这时,王敦身边的一个心腹看到对面整齐的羽林军,便对王敦说道:“大将军,羽林军挡住了去路,而且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该怎么办?”
王敦只是冷笑了一声,单骑策马向前,朗声冲羽林军中大声喊道:“羽林中郎将何在?”
“末将在!”一名头戴铁盔,身披铁甲的人站了出来,毕恭毕敬的朝着王敦拜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还不快点让你的人让开?”王敦信心满满的道。
羽林中郎将道:“末将遵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惊讶,没想到羽林中郎将居然会听从王敦的命令,竟然真的让部下让出了一条路,而且所有的羽林军都列队在两侧,任由王敦等人出入。这样的一幕,也让执金吾大跌眼睛。
其实,羽林中郎将是王敦安排在皇宫内的棋子之一,他虽然远在武昌,但是朝中任何大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原因就是因为他在皇宫里安排了眼线,在皇帝的身边也有他的人,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减少麻烦。
一道道宫门形同虚设,王敦率领缇骑,在羽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皇宫内院。
王敦的到来早有人禀告给了皇帝司马睿,司马睿一听到王敦来了,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当他得知羽林军竟然形同虚设,反倒为王敦护驾,更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越想越后怕,说不定哪一天自己脑袋没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太可怕了,王敦实在是太可怕了!
“陛下!大……大将军朝这边来了……”太监慌里慌张的跑进了司马睿的寝宫,朗声说道。
那太监话音刚落,王敦便如影随形的进入了司马睿的寝宫,一进门便凶狠狠的质问道:“司马睿!我们琅琊王氏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竟然免去了王导的丞相之位,如果没有我们兄弟,你岂能坐上帝位?你这个皇帝到底还想不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