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格外宁静,时节已近白露,俗话说:喝了白露水儿,蚊子挺了腿儿,到了白露,天气就明显转凉,蚊子闹得也不那么凶了,所以赵云飞也就没点熏蚊子的火绳。
第一天上学的兴奋与快乐,使得小吉在睡梦中都会咯咯的笑出声来,一翻身,盖在她身上的被单滑落下去,赵云飞见了,也是无声的笑了一下,走过去将被单重新给她盖好。
该刷洗的碗碟已经刷洗好,整齐的码放在窗台上,该洗的衣服也已经洗完晾在院子里,明早的猪食也准备出来了,想到明天还要起早上学,他也就熄灯上了炕。
盘膝坐在日常练功的位置上,他并没有立刻就进入到练功状态,思绪颇不平静。
现在,家里真是穷得分文没有,虽说还有一些粮食可以卖,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动那些粮食的。
要知道,粮食随时可以换成钱,也可以随时做成能充饥的食物,而钱虽然可以买到粮食,但钱本身却不能充饥,所以,家里存些粮食,心里也会踏实。
五龙争锋大赛的第一名——金龙奖,赵云飞已是下定了决心,必须拿下,那五百块钱的奖金,正好相当于小吉两个月的学费。
然而,就算如自己所愿,能够赢得那五百块钱奖金,可这钱也是被预支出去了,而自己定下的任务,依然是那么的艰巨。
从赤贫等级升级到苦力,也就是说,除去小吉上学每月花去的二百五十块钱之外,自己还要再挣到五百块钱才行,加在一起就是七百五十块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靠在砖厂装车,能挣到这么多钱的可行性微乎其微,更何况,明天就开学了,这样的话,用来挣钱的时间就只有星期六和星期日……
“上学……”想到这两个字,赵云飞的心疼了一下,他很清楚,要想彻底改变命运,最终还是要靠读书,然而现在的种种状况,似乎是在逼他离开学校,离开书本……
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如果说赵云飞不犯愁,那纯粹是在胡说,其实他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摆在他面前的并不仅仅是升级、赚钱,其根本,仍是他和小吉生存上的问题。
赤贫——最低的等级,他现在处在这个等级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要不能摆脱这个等级,就时时会面临生存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小吉会失学,这,对于自尊心极强的赵云飞来说,还不如让他去死。
“怎么办……怎么办……”赵云飞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怎么办。
没钱的痛苦,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两年前的冬天,小吉得肺炎住院,就是因为没钱,急得他差点去卖血,如今虽然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但要想找到一条能够全都兼顾到、又能够走得通的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赵云飞用力晃了晃头,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逐渐收敛心神,开始修炼《真龙诀》。
现在,赵云飞已是能够确认,修炼《真龙诀》对身体有着某种益处,比如刚才他心绪烦乱,只要他稍微一凝神,就立刻能从那种烦乱中挣脱出来,在修炼《真龙诀》之前,他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且,每天早上他都是精神百倍,就算干一整天活,精神上也毫不萎靡,如果是肌肉有累的感觉,只要坐下来静静的休息几分钟,也是立刻就能恢复体力,这些明显的效果,让赵云飞更加坚定了修炼《真龙诀》的决心。
初中新生入学的这一天,天气格外的好,天空湛蓝得就如同水洗过一般,白天的气温虽然还是比较高,但已经不像夏季那样潮湿闷热,风吹在身上清清爽爽,令人心情舒畅。
一大早儿,李兰芳和韩拓就来到赵云飞家集合,准备一起去镇上上学。
李兰芳今天穿了一双新的白色旅游鞋,一条新的浅蓝色牛仔裤,牛仔裤很贴身,使圆鼓鼓的小屁股曲线毕露,上身是雪白的半袖白衬衫,衬衫下摆收进裤腰里,更显得整个人都青春饱满,飒爽精神。
韩拓穿的是一条普通蓝裤子,也是新的白衬衫、白球鞋,再加上他这些天的锻炼,使得他脸上也是有了一些棱角的感觉,整体上倒也显得很精神。
赵云飞的脚上仍然是那双塑料凉鞋,鞋面上的一个塑料条断掉了,他用火烧了一下接头处,又给粘结在一起,黑色的裤子有些短,已经遮不住脚踝,小白褂洗得非常干净,只是领子处已经被洗破,露出了白色的线头。
按说少年时期正是最爱美的时候,而赵云飞却从未把穿衣打扮放在心上,在这一方面,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也从不在乎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迎着初升的朝阳,三名少年骑行在乡间的小路上,远处和近处的其他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中学生骑着各式各样的自行车正逐渐汇入去往镇中学的大路。
赵云飞因为家里没有自行车,只能与李兰芳或者韩拓共同用一辆车子,李兰芳就让赵云飞骑她的车,带着她。
李兰芳的自行车是一辆半新的飞鸽牌中型女士车,李兰芳坐在车子后架上,右手轻轻揽着赵云飞的腰,很是惬意。
韩拓骑着家里的那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晃晃荡荡,第一天出村上学,刺激着他那张大嘴巴不停的说说笑笑。
赵云飞家里以前有过一辆自行车,但自从妈妈离开家后,那辆车就再也没人骑,放在院子里日晒雨淋,几年功夫就已经锈得失去了修理价值,最后被赵云飞十块钱卖给了收废品的。
五龙山镇中学与镇政府都是在一条街上,离得并不远,那一条街是镇里最为繁华的街道,因为有着学校的人流和镇政府的消费能力,一些商业门面就能开起来,而且生意还算不错,主要有餐馆、文具店、小超市、理发店、自行车修理店和台球摊子。
此时正是早晨上学的时间,五龙山镇所辖十多个村子的中学生都在向学校门口汇聚,在这里形成了滚滚的人流,景象倒也颇为壮观。
学校的两扇大铁栅栏门早就敞开了,门口两边各站着两名胳膊上戴有红袖标的学生在维持秩序,有的新生初来乍到不懂得规矩,很拉风的想骑着自行车径直进入校门,“下车、下车……”都被红袖标毫不留情的拦了下来。
大门的两个门柱之间拉着一条鲜艳的红色横幅,上面白色的大字非常醒目:热烈欢迎新生入学!
门柱上是一幅大字行书对联,上联是:书山有路勤为径;下联是:学海无涯苦作舟。
然而,最吸引学生们注意的,莫过于摆在学校门口西侧的台球桌子。
台球这种娱乐项目在华夏大地上早已得到普及,并且深受农村年轻人的喜爱,打台球更是一种时髦的象征,当然了,也不乏有一些观念陈旧的老农斥之为不务正业,“整天的拿着一根烧火棍戳那些破球,戳来戳去,能戳出钱来?能把粮食戳出来?真是一群败家子……”也难怪这些老农生气,在农村打台球的一般都是一些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少男少女,嘴里叼着烟卷,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有的甚至还有纹身。
赵云飞也是知道那东西叫做台球,但从来没打过,他也没那个心情和工夫,更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玩儿的,他的想法和那些老农有些相似——拿个破棍子戳来戳去的,那根棍子拿来打人还凑合。
两个看起来和赵云飞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在打台球,其中一个染着一头红发的小子见李兰芳长得不错,吹了一声口哨,坏笑着对同伴说:“这土包子艳福不浅啊!为什么好花都让猪给啃了?”
红毛小子的同伴也是阴阳怪气的说:“那是因为好花正好长在猪圈旁边,再蠢的猪也知道鸟语花香的美妙,它不啃,难道要给你留着?”
听到这些话,李兰芳绯红了双颊,有心要骂他们两句,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那些话赵云飞自然也是听见了,将目光往那红毛小子身上扫了一眼,那红毛小子见了,立刻横持球杆,翻起眼睛来挑衅道:“瞪什么瞪?再瞪抽特么你,信不信?”
韩拓忍不住就要过去理论,却被赵云飞伸手给拦住了,劝道:“好汉打不出村儿,今天又是头一天开学,因为几句话就打架,不值得,能忍就忍,今天咱们尽量不惹事。”说完,看也不看挑衅的那两个小子,推着车子,当先进了校门。
韩拓本来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实验一下自己最近的锻炼成果,听赵云飞说的有道理,也就收起了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念头,没再搭理他们,和李兰芳一起跟着赵云飞走进学校。
进了校门,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大操场,一条笔直的柏油路直通学校深处,将大操场分为两半。
柏油路边种着两排高大的杨树,直径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看来已是有着不少年头的树龄,一个个散发着青春朝气的笑脸,各自走进在绿树掩映下那一排排红砖灰瓦的教室。
赵云飞望着学校里的一切,心中却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学校上不了几天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