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颌首,倾听,偶尔交谈,眼神示意,翩翩离去。
伊丽莎白依旧保持了完美的仪态,骨子里的高贵和优雅透露出一股清冷,却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器皿,毫无瑕疵,惊心动魄,洁白而修长的脖颈之上佩戴着一连串浅蓝色钻石排列而成的项链,湛蓝色的坠子沉甸甸顺延到了胸口,更是迸发出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尊贵。
“我们不该出席的。”这是伊丽莎白第十四次重复相同的观点,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弧度,朝着不远处的比阿特丽斯公主点头示意了一下。
今天的比阿特丽斯公主盛装出席,展现出了郑重其事的待遇。一袭玫瑰金的范思哲长裙,丝绸和蕾丝的搭配勾勒出了少女的青春和女人的妩/媚,点缀着珍珠耳钉和珍珠项链的佩饰,映衬着那依旧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透露出一抹明艳动人来。
伊丽莎白的指尖微微缩了缩,香槟杯的玻璃手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力量。
该死的。
内心深处,伊丽莎白再次低低咒骂了一句,嘴角的笑容都不由微微僵硬了些许。所有人都知道,比阿特丽斯公主是为了蓝礼而来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站在伊丽莎白身边的乔治展现出了绅士的风度,一袭深灰色暗格纹西装一点一点地雕琢出脸庞之上的成熟魅力,隐约泛白的灰色鬓角更是充满了独特的沧桑魅力,站立在伊丽莎白的身边,宛若天作之合的伉俪。
“不要像一个孩子般抱怨。你可以选择离开。”乔治压低了声音,用深深的喉音回应到。言语之间也难免带上了一丝不耐。
道理不需要过多解释了,他明白,她也明白。
自从“帝国”杂志揭晓了蓝礼的家世之后,事情就已经截然不同了。过去这半年时间,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借着蓝礼的名号,在贵族阶层打开了局面,两个人的事业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现在的生活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少贵族子弟都出现在了巴克莱银行,并且点名要求乔治来担任基金经理,管理他们的家族信托基金,现在的乔治俨然已经成为了基金经理行业之中的“明星人物”,成为了大大小小派对的座上宾,风光无限。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打开了年轻人的市场。
难以想象,现在的贵族年轻人在派对之上玩得多么疯狂,着实让乔治大开眼界。
伊丽莎白更是成为了艺术画廊聚会之上的焦点人物,贵族小姐们和上流贵妇们都争相邀请她出席私人茶话会,她甚至还成为了一个读书会和两个鉴赏会的会长,真正地在贵族圈子里闯荡出了一片天地,画廊生意也是水涨船高,包围在灼热的视线之中。
即使是贵族圈子里也是有等级的,而现在伊丽莎白第一次打开了更广阔的世界。
霍尔家是没落贵族,这是事实,从经济条件到圈内名望,全部都是如此。乔治和伊丽莎白的工作更是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举步维艰,他们一直在艰难地维持着现有的生活。
现在,他们却成功地重新回到了圈子正中心。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仅没有沦为笑柄,而且还重新赢得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蓝礼的努力和突破。这是一个耻辱,甚至比耳光还要更加耻辱。因为这证明了他们的错误,更加证明了他们的丑陋和狼狈。这对于任何人来说——尤其是身为长辈的父母,都是一种折磨和打击。
表面风光,实际煎熬。
每当他们试图遗忘现在所有风光的根本来源时,其他人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们,而他们却不得不露出笑容,得体而礼貌地表示回应。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所有的羞辱。
今天,牛津伯爵举办私人派对。从小型私人派对,演变为大型社交派对,甚至成为了2013年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宴会,一张邀请函已经成为了身份的认证和肯定,那些没有收到邀请函的人们势必都将成为被暗暗嘲笑的对象。
乔治和伊丽莎白必须出席。
因为过去半年时间里,他们的表现始终优雅得体;因为之前所享受的光环和荣耀,要求他们必须出现在这个派对上;因为这是一个无聊透顶的圈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解读和剖析;因为他们的闪避只会成为懦弱的代名词,甚至让他们无法在圈子里立足。
于是,他们出席了。
现在再抱怨、再恐惧、再担忧、再退缩,反而是落了下乘。
“我们可以一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但你觉得他会同意吗?”乔治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天到来了,狠狠地报复我们,当面给我们难堪,让我们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以为,我们缺席就可以躲过吗?”
他。
这个他,指的是他们的小儿子,蓝礼-塞巴斯蒂安-霍尔。但在他们的口中,却如同陌生人一般。贵族的亲情羁绊,甚至比不上名利场的阿谀奉承。
某种角度来说,其实贵族的名利场不比好莱坞的名利场高贵多少,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好莱坞是展示给所有人看的,而贵族是展示给自己看的。
伊丽莎白轻轻抿了抿嘴角,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嘴角的弧度依旧带着笑容,但眼底深处的笑意却正在消失,“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那么我们就这样送上门来?上帝,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乔治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轻啜了一口琥珀色的酒精。
伊丽莎白没有等到回答,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乔治的脸色,眉宇就不由微蹙了起来,“你是不是在策划着什么?你疯了吗?剑桥公爵出席了今天的派对,你难道不知道吗?只要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我们就要成为整个王室的笑柄了!”
剑桥公爵,也就是威廉王子。
乔治却是冷脸下来,“那么你的意见是?逃离现场?充耳不闻?还是丢人现眼?上一次多默家小儿子的开幕派对,难道你忘记了吗?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于本分的家伙,如果是,我们也就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境之中了,所有的事情都根本不会存在。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我正在等待着。”
伊丽莎白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话语在舌尖打转了片刻,“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至少应该让我提前知道,否则一会失态了,那怎么办?”
乔治没有卖关子,只是沉声说道,“今晚,比奥福德子爵也收到了邀请函。我确认过了,他会出席。”
现任比奥福德子爵,他的名字叫做约翰-德-比奥福德(John-de-Biotford),这祖辈之上的首任比奥福德侯爵同名。
十四世纪末期,侯爵的爵位正式出现,介于公爵和伯爵之间,但彼时,侯爵并不被重视,地位和尊荣程度都不明显,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也不太了解,即使是贵族之间,他们也不太熟悉。
彼时,第一任比奥福德侯爵,在亨利六世在位期间被免去了侯爵爵位,下院请愿,希望能够恢复侯爵的称号,但侯爵自己却主动拒绝了,认为“侯爵”这个头衔就应该冷漠待之。
一直到了十五世纪后半期,侯爵的地位才渐渐得到了肯定。
至于比奥福德侯爵,他后来则被封为子爵,根据史册记载,他是英国第一个被封为子爵的贵族。
尽管子爵仅仅只是高于男爵的头衔,但比奥福德子爵的头衔却传承历史悠久,超过了五个世纪的连绵和继承,现任比奥福德子爵年逾六十,以恪守传统为己任,始终希望能够重现英国王室的辉煌和贵族的尊崇。
因为他的年龄,也因为他的头衔,在贵族圈子里,可以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至少,众人在公开场合之后都愿意给他面子,维护比奥福德子爵的荣耀,同时也给予贵族阶层相对应的尊重和拥护。即使是剑桥公爵和比阿特丽斯公主这样的小字辈在场,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于比奥福德子爵来说,任何破坏传统的事情都深恶痛绝,如果有需要,他不介意打破贵族的优雅礼仪,破口大骂。当然,没有脏字粗口,而是以贵族老爷的方式。
可以想象,当比奥福德子爵和蓝礼正面相遇的时候,那画面和场景着实太过美好。
“为什么?”这是伊丽莎白脑海之中的第一个疑问。
比奥福德子爵和牛津伯爵的关系可不算好,因为理查德-德-维尔也是赫赫有名的“不务正业”,每一次私人聚会的时候,子爵都会抓住伯爵絮絮叨叨地念个没完没了,如果可以的话,理查德是绝对不会自投罗网的。
乔治言简意赅地说道,“有人走漏了风声,说牛津伯爵正在举办一次仲夏派对,迎接夏天的到来,而比奥福德子爵认为,他应该出来活动活动手脚,参加一些宴会。牛津伯爵不得不专门发送了另外一张邀请函。”
伊丽莎白轻轻收了收下颌,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远处,剑桥公爵携带着王妃的身影出现了,乔治和伊丽莎白稍稍挺直了腰杆,主动迎了上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