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的暖金色阳光缓缓洒落下来,夹杂着清爽的海水腥气和淡淡的草根清香,在鼻翼底下缓缓萦绕,漫山遍野的绿色在视野的角角落落里铺陈开来,辽阔的苍穹和广袤的海洋在整个世界都宽敞通畅起来,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开阔明朗,忍不住就想要闭上眼睛,徜徉在那股淡淡的温暖与和煦之中。
轻风吹拂,送来了暖洋洋的水汽,轻盈地落在皮肤表面,微微发热却并不刺激,只是让肌肉的紧绷和僵硬逐渐舒缓下来,一阵悠扬而动人的旋律顺着风声飘然而至,清亮的乐符凌乱地散落了满地。
那是……肖邦!
到底是谁在演奏肖邦?
亚瑟-霍尔不由停住了脚步,神情里流露出些许讶异,视线朝着左右打量了一番,试图寻找到旋律的其他潜在来源,但最终还是落在了正前方的木制别墅上,这就是唯一答案了,他的脚步再次朝前迈开,面带疑惑地推开了前方大门,带着探索的好奇在房间里搜寻起来,脚步顺着旋律的来源前进。
然后,亚瑟就看到了蓝礼和伊迪丝。
蓝礼身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休闲衬衫,袖子松松垮垮地卷到手肘处,凌乱的发丝和邋遢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如同流浪艺术家一般,就那样打着赤脚坐在钢琴面前,但他却丝毫没有拘谨和窘迫,旋律在修长手指之下缓缓流淌着,似乎任何情况都无法影响到他沉浸音乐的惬意和随性。
蓝礼总是如此,总是出乎意料,总是始料未及,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亚瑟不应该感到惊讶,不是吗?
但此次情况稍稍不同,亚瑟听闻蓝礼遭遇严重流感,结束“星际穿越”亚洲宣传行程后返回夏威夷片场,紧接着就病倒了,高烧不退,甚至没有办法立刻投入“侏罗纪世界”的拍摄工作,亚瑟顿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蓝礼怎么可能会推迟电影的拍摄呢?这也意味着蓝礼真的没有办法坚持了。
按照往常,即使担心,亚瑟也不会有所举动的,他们家庭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最多也就是通过管家或者保姆传递一声问候,这就是全部了,至于病情,那是每个人需要自己单独面对的难题,反正又不是需要动手术的生死攸关时刻,他们又何必惊慌失措呢——即使是,他们也没有必要慌张。
但现在的情况稍稍有些变化了,亚瑟和蓝礼、安德烈在北美地区展开工作,成为了西西弗斯影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两兄弟之间终究不同了。经过再三犹豫迟疑,亚瑟还是购买了一张洛杉矶飞往火奴鲁鲁的机票。
抵达了火奴鲁鲁国际机场,亚瑟遇到了从伦敦飞过来的伊迪丝。
对于这次相遇,两个人都意外非常,完全没有预料到彼此的行动,却双双闭上了嘴巴,没有询问对方前来火奴鲁鲁的原因,只是默默地各自分开,驾驶着自己租赁的车辆离开了机场,就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曾相遇过一般,但内心深处,他们都知道,两个人是为了同一目的前来的,这无疑意味着一点什么。
果然,现在亚瑟就在蓝礼这里看到了伊迪丝——她似乎比亚瑟提前了一些抵达。
亚瑟朝着伊迪丝投去了一个困惑诧异的视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蓝礼明明生病,却正在演奏肖邦?蓝礼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吗?
人们都没有预料到,正当全世界正在为蓝礼发狂的时候,正当全世界都正在惊叹着蓝礼创造了奇迹的时候,蓝礼却正在……假装文艺青年?这病重之中的钢琴演奏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装过头了?
所以人人都说,幻想和现实之间有着巨大落差,千万不要把屏幕形象带入现实,否则很快就会对自己的偶像幻灭。对此,亚瑟深表同意,看看眼前的蓝礼就知道了——拜托,这才不是什么男神而是一个疯子,好吗?
“醒醒!”亚瑟真的想要对所有堂吉诃德们大声呼喊:你们知道你们崇拜的对象是一个文青到中二的疯子吗?请快醒醒!
还有……为什么伊迪丝也拿起了一把小提琴,开始调弦?
亚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伊迪丝却根本没有理会亚瑟的疑惑,专心致志地调整着小提琴的琴弦——不仅无视了眼前这充满困惑的一幕,根本没有询问原因的打算,甚至还准备加入其中。
这,这样真的好吗?
然后,伊迪丝就找到了一个过渡桥段,恰到好处地加入了演奏,那悠扬的弦音立刻就让钢琴曲的层次丰富起来,一唱一和的演绎配合让肖邦旋律之中的曼妙与优雅越发圆润动人起来,仿佛可以看到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裙摆,脚步的切换与身姿的转动,搅乱了满地阳光,盛夏与晚秋的季节交错就变得灵动迷人起来。
亚瑟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流露出了些许无奈,却渐渐明白了过来。
而后,亚瑟转头朝着四周打量起来,整个木制结构的别墅主屋之中充满了艺术家的气息,墙壁上的手绘油画、茶几上的手工陶瓷、角落里的手工矮桌等等,角角落落的细节都彰显出了主人的独特品味;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右侧空间里玲琅满目的乐器们。
除了小提琴、吉他、贝斯等常见乐器之外,还可以看到竖琴如此小众的大型乐器,另外还有圆号、萨克斯风、长笛等等种类繁多的乐器,不同于收藏吉他之类的专业癖好,更想是专业作曲编曲的音乐人。
粗粗打量片刻,亚瑟也做出了决定,主动走了上前,从罗列的乐器中搬动了笨重的大提琴,在旁边的方椅坐了下来,也开始低头调弦。
世袭贵族有着学习乐器的传统,不是为了学习技能,而是为了陶冶情操,同时还能够打磨情绪的棱角,在旋律之中寻找到让自己冷静的方式,这是贵族教育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霍尔家自然也不例外。
艾尔芙是竖琴,亚瑟是大提琴,伊迪丝是小提琴,蓝礼则是钢琴。
曾经,为了在宾客面前表演,霍尔家四兄妹也练习过合奏,集合四个人的力量为客人们奉献一场精彩的古典乐演出,这无疑是展现落魄贵族仍然遵循着历史荣光与阶级优越的最好方式,深厚底蕴可见一斑。
亚瑟依旧记得那些时光,他们四姐弟被迫捆绑在一起练习合奏曲,艾尔芙总是严肃认真,蓝礼总是我行我素,他和伊迪丝总是坐在旁边吃瓜看热闹,如果能够搭配下午茶的话,那就是一出没有剧本的戏剧了。
也是那时候,他和伊迪丝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是艾尔芙和蓝礼争锋相对,但莫名其妙地最后都是他们两个挨骂,艾尔芙很少很少在乔治和伊丽莎白面前告状,却总是习惯性地提点他和伊迪丝两个人,然后伊迪丝就会把他推出去挡枪——作为一名绅士,他又没有办法谴责伊迪丝,最终就只能欲哭无泪地面对“惩罚”,乔治和伊丽莎白就会满脸严肃地给予他精神压力,不是呵斥,却胜过呵斥。
他和伊迪丝都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才意识到,其实是蓝礼在悄无声息中完成祸水东引。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总是找不到症结点,如果他们选择反击,那么最后结局往往都是他们自己倒霉,郁闷的是,即使他们告诉其他人——蓝礼才是那个魔鬼,但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孔却没有人相信他们。
现在回头想想,那真是一段美好幸福的时光。
不是说他怀念那些背黑锅、被陷害的岁月,而是那些年少的烦恼总是如此简单而纯粹,少练习三十分钟大提琴、偷偷地把厨娘的威士忌调换成小麦茶、故意把家庭教师的乐谱改错、懊恼着到底应该如何揭开蓝礼的恶魔面具、郁闷着晚餐没有能够吃到心心念念的牛排……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占据了生活的全部,然后渐渐长大了,他们也就渐行渐远了,烦恼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沉重。
最先打破合奏传统的,是蓝礼。当然是蓝礼,也只能是蓝礼。
从某一天开始,蓝礼拒绝为任何宾客演奏也拒绝合奏练习,即使被关在小黑屋里,他也总是能够找到办法逃脱。
如此行为彻底激怒了乔治,他直接拆掉了蓝礼的书房,却意外发现了大量专业表演书籍和录像带,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其实蓝礼在暗地里已经自己开始摸索表演的世界许久许久了,这让乔治和伊丽莎白出离地愤怒,就此拉开了霍尔家的一段历史。
其实,当时亚瑟内心是偷偷窃喜的,因为他们终于不要继续合奏了,那日复一日的练习绝对是一种煎熬,显然,大提琴不是他的兴趣所在。蓝礼的反叛,让他成功地逃脱了牢笼,心中难免暗暗窃喜起来。
今天,时隔十多年,蓝礼和伊迪丝再次合奏起来,唤醒了隐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些回忆,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亚瑟还是加入了其中,就如同伊迪丝一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