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轻轻吹拂着,夜色的迷雾正在悄悄涌动着,隐隐能够捕捉到树梢与草丛之处传来的沙沙声响,反而是越发衬托出了夜晚的宁静,似乎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沉睡状态,就连虫鸣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月光温柔清亮地洒落下来,冷冽皎洁的朦胧光晕在森林之中穿行氤氲着,如烟似雾地在清澈露珠之中折射出一片晕染,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抹神秘气息,可能诡异可能美妙可能恐怖也可能迷幻。
静谧神秘的氛围之中,一群人却正在沐浴着月光翩翩起舞。
他们穿着塑料袋制作而成的雨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洗漱打理自己,拉渣的胡须、油腻的头发和肮脏的服装,那些细节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他们蜷缩在泥地或者垃圾堆里的模样——可以说是流浪者,却也可以说是遗弃者,就连面容都在夜色之中模糊了。
但此时,他们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带着耳塞,然后就如同置身于舞池之中一般,忘我而热情地扭动着,沉浸早自己的世界里,放下所有重担和责任,尽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与快乐。
只是,他们都沦为了陪衬——就如同老年迪斯科一般,略显拘谨而束缚地扭动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动作泄漏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在正中央的女佣对比之下,那种落差就越发鲜明刺激起来。
女佣身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站在森林的空地中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局促,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之中,然后尽情肆意地舞动起来——不是随随便便的舞蹈,而是“Vogue”。
此类舞蹈最早起源于三十年代的纽约哈莱姆区,但后来因为麦当娜而广为人们所知,受到了“时尚”杂志的启发,以模特儿的造型姿态为模板,制造出有棱有角、线条性突出的舞步,以稳固的手部、腿部和身体姿态构建出角度、线条和框架的质感,整个舞蹈动作似乎毫无生机却气势逼人。
现在,女佣就这样如此舞动着。
抬手。抬腿。交叉。转身。扭腰。跳跃。
那旁若无人的动作爆发出了一股即将把整个舞台都生吞活剥的气势,瞬间就抢夺了全场的所有目光。
比较起来,周围那些人们的舞蹈,看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荒芜而昏暗的夜色里苏醒过来,清冽的氛围悄然弥漫,于是就迸发出了一股墓地的视觉效果;而正中央的女佣又在张扬而忘我地舞动着,那些脚步与动作带着骨骼都隐隐疼痛的僵硬,不由就滋生出了一股诡异感,就好像女巫一般。
于是,现场氛围就发生了悄然变化:女巫正在舞动,召唤亡灵,然后月光之下,亡灵苏醒、群魔乱舞。
那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渗透出来,徐徐寒风吹过,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然后冷汗就开始缓缓滑落。
尤其是女佣面无表情的模样,更是加重了这种突兀之感,整片树林之中只剩下那些树叶和草丛涌动的沙沙声响,宁静得可怕,越发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同时,近视眼女人也沉浸在音乐之中,但她却丝毫表演,只是慢慢地摇摆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与神情,就连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彻彻底底淹没在了一众行尸走肉之中,这也让女佣的舞蹈越发突兀,就连风声也都变得惊悚,如同无形之手正在笼罩这片土地,只有月光见证了这一切。
如果放任如此氛围延续下去,在巧妙而准确的镜头调度下,那么“龙虾”可能就要演变成为一部恐怖电影了。
但显然,欧格斯是不会如此放纵的。
于是,大卫登场了。
大卫穿着宽大而肮脏的雨衣,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注视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就好像迷路的小鹿斑比,微微抿起唇瓣、轻轻眨了眨眼,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大范围”做动作的女佣,那凌厉而犀利的舞蹈动作具备着强有力的视觉冲击,这让大卫微微愣了愣,直接惊呆了。
扑闪扑闪。
大卫的眼睛快速眨动着,却没有太多特别的表情,似乎不知所措,迟疑片刻,然后他决定直接无视。
然后,大卫就稍稍往后弯了弯腰,闪躲过了女佣大幅度挥手的舞蹈动作,绕道走向了斜前方。
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弯腰的动作,瞬间就让惊悚的画面变得喜感起来,举手投足的木讷传递出一股“抱歉打扰了”的谦虚礼貌,反而是让现场那种宁静却骚动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荒谬起来。
但大卫浑然未觉,视线注视着近视眼女人的方向,径直前行。不过,才刚刚经过女佣,他的脚步就被孤独者领袖阻拦了下来。
孤独者领袖从斜侧直接穿刺出现,神出鬼没的动作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更是无人察觉,这把大卫吓了一跳,脚步就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你到哪儿去了?”孤独者领袖询问到,平静而冰冷的声音没有太多温度,“我刚才在找你。”
大卫此时才看到了孤独者领袖,拍了拍胸口,似乎正在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缓了半拍,这才回答到,“我刚才在那些树丛背后/***。”大卫认认真真地回答到,就好像自己刚刚在树丛后面做题一般。
因为在酒店里,***/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一项只允许与伴侣完成的动作,所有单身者们都被禁止。
现在在树林里不受束缚,自然也就解禁了。
孤独者领袖有些无奈,脑袋左右轻轻摇摆了片刻,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郁闷,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没有跳舞呢?”
大卫专注地看着孤独者领袖,一本正经地回答到,“我的腿有些酸疼。”然后还抿了抿嘴角,流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孤独者领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大卫,那无可奈何的眼神似乎正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而大卫也微微有些不解地望了回去,似乎不明白孤独者领袖眼神的意思。
这让孤独者领袖不由语塞,停顿了半秒,抛出了此次谈话的重点,“你挖掘了自己的坟墓吗?”
此时,整个背景依旧可以看到正在群魔乱舞的人们,那毫无灵魂的舞蹈完全就是女巫操控之下的扭动,察觉不到任何热情与激/情,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让现在正在进行的谈话变得越发恐怖而惊悚起来。
“暂时没有。”大卫微微低垂了视线,有些沮丧也有些失落,还有些愧疚,无法正视孤独者领袖的眼睛。
进入森林之后,孤独者领袖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挖掘自己的墓穴,以防止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与酒店不同,森林认为,每个人都可能随时死亡,而他们都是孤独者,没有人会护送他们上路,于是要求每个人自己做好准备。
至少,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墓穴。
但至今为止,大卫依旧没有完成这项任务。
孤独者领袖微微歪了歪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不赞同却没有刻意掩饰,“我不想给你压力,也不想破坏我们庆祝胜利的气氛,但在某个时间点,这是你必须完成的事情。”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冷漠,她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大卫,“不要期待任何人会为你挖坟或者埋尸,甚至在你的尸体上撒些泥土都别想。这就是现实。”
孤独者领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大卫,那双平静的视线却让大卫的眼神忍不住开始微微闪躲低垂起来,就如同正在发起实质性的攻击般。
“明天。”孤独者领袖说道,“大卫,找个你喜欢的地方,没有太多石头,就可以开始了。”孤独者领袖等待着大卫的回应,那微微沉默的气氛让大卫吞咽了一口唾沫,轻轻颌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孤独者领袖这才没有继续逼迫下去,“好好享受今晚。”
“谢谢。”大卫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孤独者领袖瞥了大卫一眼,不经意间,大卫和孤独者领袖的视线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大卫紧张地再次低垂下来,就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般,但孤独者领袖却没有太多表示,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大卫独自站在原地,低头细细沉思着,但因为夜色太过浓郁,再加上低垂的眼睑,很难探究他到底正在思考些什么;然后,他抬起头来,月光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泄露出一丝茫然与失落,那种迷路的困惑感再次渗透出来,他的视线在人群之中迷茫地寻找着,最后找到了近视眼女人。
她正在舞动着,沉浸在音乐世界里,忘我地舞动着,自得其乐,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周围的诡异。
女佣也依旧正在用力舞动着,就好像准备消耗掉身体里所有的参与能量一般,那棱角分明的舞步仍然具有强大的存在感,全场都没有人能够忽略——但偏偏全场就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只是在孤独地舞动着。
那些无声的躁动与热闹,将大卫缓缓包围,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不经意察觉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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