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则城墙上,孤风野、孤风羽兄弟二人方一落地,便回头往方才战场方向瞧去。
只见迷幻腥恶的大雨浇得一片紫,血雾开如葬魂花。
那六声炸响,一声接着一声,轰,轰,轰……
如同炸在二人心上。
孤风羽目呲欲裂,叫道:“蛮斯重死了!她死了!”
他想见平日里二人怼天怼地、互不顺眼的情形,心道要是她还能活着,他从此以后退避三舍,再也不要跟她作对。
“你清醒一点罢,”
孤风野道:“喀则城要是保不住,你我岂不是辜负她如此英勇就义?”
孤风羽听罢,只好强打起精神,“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绝不让这些人族贱种踏入我喀则城半步!”
勘勘镇定下来,又说道:“从哪里来的这六个天人境修士?我猜要么是塔尔木,要么是沙洲。论理来讲,战场之上,六个天人境修士同时不见,那些守城的兄弟们迟早便应发现,也能互相提醒。但这几个修士分明埋伏已久,只怕这些人族贱种用了传送阵一类法门,一定是早就算计到我喀则城。为今之计,我们需赶紧往塔尔木和沙洲传去求救讯息,再向上方申请,暂时启动叠塔大阵联通功效,借用诸城阵法之力,好让我们能把大阵防御能级开到最高。等塔尔木和沙洲援军到了,便算是保住了喀则。”
孤风野点头赞同,又道:“大都曾为了喀则古城的事情,往本城支援一位紫角,名唤蟒袍。我原先欲把他当作一大奇兵,一直叮嘱他不要路面。现今,他跟着岁月去了昆比,此刻正该唤回来,助我等一臂之力,也好渡此难关。”
身旁便有赤角说道:“方才有个叫古有生的人族小子,过来提醒我们向塔尔木求救。还说这几个天人境修士十有八九是塔尔木偷渡来的。我们照他的话,已把讯息发到了塔尔木。那人族小子还说,人族破城在即,要我们尽快申请启动叠塔大阵联通功效,我等不久前已报了申请,大都也已反馈同意,即刻便可启动。”
孤风野听了,心头一动,暗想这两条建议至关重要,早一点执行,便越有可能为喀则续命。对于这个古有生,他还有些印象,似乎是跟着岁月公主来的喀则,现今一直在调查喀则古城之事。前几日还来找过自己。
这样来看,他倒是有些门道。眼下形势危急,不如听听他还有什么好想法。
当即命道:“将此人带过来。”
攻城战开始头几个月,古有生一直在忙着研究喀则古城的事情。
但攻城战打得这般激烈,他不可能不关注。
论起人角两族的实力对比,角族的叠塔大阵,两方采取的战术,哪一方处在胜势,他多少还有一些研究。
关于古城的事情,他刚刚理出一些头绪,也开始着手做入城的准备。
不料前一月,他苦心收集的血祭族人碎片通通被贼人窃去,心疼的想要找一堵墙,一头撞死。
他敢肯定窃贼绝不是角族人,便猜喀则城里混进了人族内鬼。
当即将此事同步报与岁月。但岁月已经人已经去了昆比,专心去谋划伏击之事。
临行之前,已将调查喀则古城的事情全部托付于他。
他通过传音石传过去的消息也渺无回音,便猜测岁月多半是担心传音石的讯号太过明显,有可能暴露位置,把传音石的联系断掉了。
他只好去找孤风野,希望孤风野可以为他安排一些人手,把人族内鬼从喀则城里挖出来。
但大战打到这个份儿上,孤风野哪有心思凭他一面之词就分出人手去做那些没用的事。
古有生也不肯放弃,每日都来请见。初始凭着岁月的面子,还能见上一两面,后来孤风野烦了他,索性派一个赤角招呼。
他每日到城墙上叨扰,倒是对战阵形势多了一番认识。
今日凌晨,见人族大军突然发难,便觉得不大对劲。
等到孤风野三人出城,眼见着几个人越打越往北边走,知道人族修士多半要使诈,连忙提醒招呼他的赤角去给三位地尊报信,叫他们赶快撤回来。
赤角却骂:“你一个通灵境的毛小子,懂个屁。”
却不想事态发展果如他所料,三个紫角正中埋伏,那赤角才对他另眼相看。
之后,他又提议往塔尔木发去求救信号,便也照办了。
方才孤风野二人回城,召集一众赤角商议。
他便在苦苦思索对策。
喀则城若是被攻陷,他探索古城之事便也泡汤,那就等于宣布了他的死刑。
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干系。
眼下守城之局危险到极点,扰得他一阵心烦意乱,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却也理不大清晰。
又一会儿,刚琢磨出一条门道,便被孤风野唤了过去。
便听孤风野说:“我听你方才说的两条建议,个个切中要害,果断迅速,值得嘉奖。眼下守城危急,你还有没有旁的好办法?”
“启禀地尊,”
古有生忙道:“沙洲路远,这些人族修士十有八九是从塔尔木以传送手段赶来。我看他们人数不少,也摆布了数个方阵,还有六个天人境修士,想来也得消耗大量的灵石。我猜测,那传送手段一定有严格的限制条件,不可能频繁使用,他们也绝不可能从塔尔木带来补给的灵石。所以,这些大威营修士的阵法方阵,也得要靠降世营的补给线。”
“岁月大尊在昆比布置数月有余,想来一切妥当。”他说着,右手竖着一切,“只要我们切掉他们的灵石补给,人族的阵法方阵灵石很快就会消耗殆尽、陷入瘫痪,待到塔尔木援军一到,我方生力,彼方力竭,形势立刻翻转,我们凭此一役,定可全歼大威营和降世营两军,整个南线战役就要翻天覆地了!”
孤风野听他一个人族说什么我方,彼方,心里倒是有些不屑。但这条建议却是与他不谋而合。
“善!”孤风野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方才已叫人传讯给岁月,一来叫她立刻出手,端了人族后勤补给。二来叫蟒袍尽快返回,助我等一臂之力。蟒袍修为高深,还要胜我一筹,比那李云憬说不得高出些许。这样一来,我们三位紫角坐镇,喀则城定当无忧。”
“大人!”古有生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劝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这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却如同白昼。
喀则城内外火光一片。
轰鸣声一刻未曾停歇。
人族的攻势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许多。
攻城器械,法器,修士方阵,天人境修士,各种法术在喀则城的护城光罩上密密麻麻的炸裂。
这其中,威胁最大的便是天人境修士本命法宝的轰击。
为此,角族人在护城光罩外围,专门布置了一层腐蚀法宝的血雾,才叫那些天人境修士有所收敛。
城墙高头的议事厅里,孤风野面露异色,与古有生问道:
“有何不可?”
“蟒袍地尊一定要留在昆比,”
古有生急的快要跳脚,“想必大人一定知道,降世营一共有七个天人境修士。但这几个月,常与我等作战的,只有六位。另一人只是偶尔杀出来,只做奇兵来用。属下猜想,他一定常年在昆比作伏,守护后勤补给线。若是您把蟒袍地尊唤回来,岁月大尊发难之时,正中人族之计,岂不是因小失大,自毁长城?”
“你的意思是,”孤风野道:“昆比伏击是大,守卫喀则城是小?”
“地尊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古有生道:“守卫喀则当然是头等大事。但喀则没有蟒袍,尚可坚持;昆比无他,我们的伏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还请地尊一定三思,切勿因小失大,自毁长城。”
“你便知道那人一定藏在昆比?”
“定在昆比,别无他处,”古有生道:“今日降世营设下的伏击战,便是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这等时机他都不曾出现,除了在昆比守卫后勤,还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么?”
孤风野听罢,陷入短暂的沉思。
是的,喀则城没有蟒袍是可以继续坚持。
但蟒袍回来,无疑是一大助力,可以带给喀则守军更多战术,说不定还可以出其不意的杀出城外。甚至有可能成为决定性的战力。
而昆比呢,如果那人真的如古有生所说,阴测测地在昆比某个角落,等待岁月的伏兵出手。
岁月他们将要面临的,只能是一场屠杀。
他慎之又慎,反复推敲,终于拿定主意。
“告诉传讯兵,”他说道:“让蟒袍地尊坚守昆比,务必要将降世营的后勤补给彻底摧毁!”
昆比山脉。
近百艘飞舟在丛林上方,贴着林木高头穿梭往返。
大威营援兵到来的消息率先在后勤补给部队传开,因为他们需要运送的补给成倍增长。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与喀则城决战的日子,而且己方的胜算极高,数月来的艰苦鏖战将暂时告一段落。
补给线上的修士们也通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驮舟的天鳐都似乎格外的兴奋。
楚执施了高阶隐匿术,藏在一株巨树的树冠里。
他透过浓密的叶子,看着头顶忙碌的飞舟,心里一阵焦躁。
脑袋里却是在联想喀则城此刻的情形——
一道道法术在喀则城墙上绽开,攻城器械全力开动,战士们高声呼喊着,李云憬白衣当空,挥剑如仙。
降世营需要的是时间差,是最猛烈的攻击。
如果他们不能在塔尔木的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喀则,之前所有的谋划全部完蛋。
最新的好消息是,宗盟已经调度大威营留在塔尔木的部分部队,还有一些密堂的备战队伍去沿线截击塔尔木援军。
焦虑,等待,不安,蠢蠢欲动,这些是最令人烦躁的情绪。
在他的袖口中藏着一个传音符,不断有消息通过秘术,从符箓中传过来。
“报!塔尔木援军已发现大威营空城计,于亥时一刻出发!”
“报!密堂和大威营联军已在塔尔木援军必经沿线布置伏军!”
“报!沙洲援军于亥时三刻出发!”
“报!金刚营联合执法堂对沙洲发起猛攻!”
“报,沙洲援军回防!”——沙洲的援军撤了回去,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降世营面临的压力只剩塔尔木的援军。
“报!塔尔木援军将要进入伏击圈!”
楚执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由自己的粗重起来,他竟然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塔尔木援军全部消失!”
楚执猛地站起来,“怎么会消失的?”
“属下不知。密堂正在调查。”
“调查个屁!”
楚执来回踱步,“不行,我得回去。”
喀则必须尽快拿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他正要离开,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随手驭法自查,法力方一流转,精神随之一震,便要往降世营在昆比的中转驻地遁去。打算给负责昆比的地桥境执事交代几句,就立刻返去喀则。
碾冰院小队飞舟上,后舱。
不二手持一本黄色书卷,仔细研读。书卷封皮上写着一行字——诸千界面异闻录。
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喀则城将破,也不知岁月在城中是否安好。
他猜测岁月身份尊贵,遇到这样破城的情形,应该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是战场上敌我两方,但他和岁月不必兵戎相见——就让这场战役尽快结束吧。进入喀则城之后,他会尽快了结古城之事,复活木晚枫,兑现给楚月的承诺,然后永远离开。
……
秀秀在一角盘腿而坐,她手中掐着一段法决,口里念念有词。
忽然,她猛地张开眼睛,浑身哆嗦了一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二扭头瞧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怎么?”
“不好,”
秀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楚执要回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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