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混乱的情况一直进行到锦衣卫出宫、京营兵入城开始维持秩序为止。
那个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从宫里传出消息,京城八门紧闭,进入再次戒严状态。
军队手持兵刃在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对待敌军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对待这些小民他们却十分善战,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小民们给揍的鼻青脸肿抱头痛哭。
他们宣布——直到事情查清楚为止,任何人不准出家门,一旦出家门就以叛国罪论处。
凶神恶煞的士兵绕着大街小巷不断的呼喊着朝廷的最新政令,警告躲在家里的百姓们不要出来闹事,否则的话,轻则抓捕入狱,重则当场斩首。
而京师的大牢乃至于锦衣卫诏狱也前所未有的充实起来,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各个社会阶层的各行各业的倒霉蛋,他们趴在监牢门口使劲儿的喊冤枉,却只能得到一鞭子或者是一刀子。
他们还算是运气不错的,比他们运气更差的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大街上,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和站起来的力量,身体也变得非常冰冷,瞪大着眼睛无神的注视着漆黑的夜空。
京师秩序大乱,并且最终彻底崩溃,各坊区都不同程度上的受到了干扰,原本稍稍恢复的生活也再次陷入混乱之中,下一次恢复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于在太阳落山以后被一个不漏的带到了沈一贯面前,人数是三十六人,剩下的全都在混乱中或者被撞死或者被踩死或者被军队开始维持秩序之后被杀死。
“现在你们可以对老夫解释一下这件事情的缘由了吧?说吧!到底是哪支军队要来进攻京师?是辽东叛军?还是倭寇?还是北虏?你们好好的对老夫说说。”
沈一贯神色极其不善的看着这三十六个跪在地上神色凄惶的京营兵。
他是真的很恼怒的,原本正在安排两天以后就要到达京师的甘肃总兵达云所部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军的驻防地和各种粮草供给,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全城大乱给弄得手忙脚乱。
期间还不断听到各种耸人听闻的说法。
比如北虏再次入侵且兵临京师。
比如倭寇再度渡海来袭,直驱京师。
比如辽东叛军造反,进攻京师!
总而言之京师危如累卵,大明药丸,大家赶快逃命去也!
把沈一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本来小皇帝病刚好就又一次纵欲以至于晕倒的事情就让他十分恼火,更不要说现在最忙碌的时候却又闹出这种事情,他差点怀疑是萧如薰派来间谍扰乱京师治安的。
可是眼下看起来,这些士兵并不像间谍。
而他们说出来的话更加可怕。
“回首辅!不是北虏不是辽东叛军也不是倭寇!是萧逆!是萧逆大军!十月五日晚萧逆大军偷袭扬州,扬州已经没了,我们全军覆没了!就剩下我们这些人逃回来给您报信了!!”
三十多个人一起趴在地上大哭失声。
沈一贯直接愣在当场。
萧大亨张大嘴巴愣住了。
刘黄裳浑身打了个哆嗦,满目的不可置信。
其余诸重臣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李化龙完蛋了?
那个十分嚣张的连沈一贯都敢正面怼的家伙完蛋了?
“这不可能!”
萧大亨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这些士卒大吼:“区区偷袭就能拿下扬州?李化龙呢?六万精兵呢?他们都是猪吗?就算都是猪!六万头猪!逆匪抓一个晚上也抓不完!更别说是人了!”
士兵被他吓得一阵哆嗦,最后还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知道……我们……我们是被那帮蓟镇来的兵偷袭的……他们……他们见到我们就杀……”
蓟镇兵袭杀京营兵?
蓟镇兵造反了?
柴国柱造反了?
萧大亨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样的可怕猜测,然后他看向了刘黄裳,看到了刘黄裳脸上那同样的神色,顿时大感不妙。
如果说是柴国柱造反了,然后串通萧如薰的水师一起攻打扬州,扬州是真的会被拿下的!蓟镇兵有五万,而京营兵才一万!怎么可能打得过?
可是柴国柱他……
萧大亨看向了沈一贯。
刘黄裳也看向了沈一贯。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一贯。
沈一贯看向了骆思恭。
“骆指挥使,你的消息呢?”
骆思恭脸色苍白。
“之前送回来消息的同时传来了南下锦衣卫死伤惨重的消息,萧逆可能对锦衣卫有了防备之心,专门安排了人员对付锦衣卫,使得情报搜集十分困难,我们……”
“老夫问你消息呢?你不要回答这些有的没的。”
沈一贯用十分阴冷的眼神看着骆思恭,骆思恭被看的汗毛竖起,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是属下的失职!安排在京师外围的锦衣卫没有做到此事!属下会严厉惩处!”
沈一贯抿了抿嘴唇,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骆思恭。
他又看向了那些士卒。
“你们说的老夫都知道了,你们暂且下去,回到原来的军营里待命!”
沈一贯一挥手。
士卒们顿时大喜过望。
“多谢首辅!多谢首辅!”
然后他们纷纷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走了没多远的路,还没离开沈一贯的视线,忽然,一大群锦衣卫挥舞着钢刀杀向了他们。
一阵刀光剑影之后,这群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全部死在了内阁值房当中。
那群锦衣卫把尸体拖走,然后很快有另外一群人提着水桶过来清洗地面,洗刷掉那一层血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值房内的人看呆了。
尤其是骆思恭。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下令给任何锦衣卫的人让他们杀掉这些士兵,更不要说是在这个时候。
是谁下令的?他怎么不知道?
而就在此时,沈一贯稍微偏过头,斜着眼睛看了骆思恭一眼,就这一眼,就让骆思恭如坠冰窟。
“你若干不好这件事情,自然有人帮你干!”
说完,沈一贯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你们也是一样!区区几十名败兵就能让满京城为之大乱,损失不计其数,要你们又有何用?若是你们做不好自己的事情,趁早说出来,想做的大有人在,并不缺少你们一个。”
屋内众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者有之,魂不守舍者有之,面带忧虑者亦有之。
他们现在不仅要担心自己的前途,还要担心自己近期的性命安全了。
而就在此时,一直守在宫里的礼部尚书朱赓冲到了内阁值房里。
“首辅!首辅!陛下醒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