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不久前被左相父子发现了他夺取乾坤密钥的阴谋之后,郑庸便一直有一种惴惴不安之感,总觉得会有凶险之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因为他很清楚,以那对父子的精明,很可能会怀疑到他夺取密钥的目的,甚至还可能进一步怀疑到,他与北人有所勾结。
而以那对父子的阴险,必然会利用此事暗施诡计,陷害于他。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已严命宫彦躲藏在城东的那处私宅之内,不许外出。
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曾起过要将那个宫彦杀掉灭口的念头。
但是,他又不得不顾虑到沈青萝,以及其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北人。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杀了宫彦,必会采取报复行动,令自己的处境更加凶险。
既然一时摆脱不了这些北人,他便只能将力量皆用在对付左相父子上面,在他们还来不及对自己出手之前,先下手把他们除掉。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不遗余力地劝皇上捏造罪名,利用所谓的定亲王谋反之机,尽快将左相父子置于死地。
而眼看此计进展得十分顺利,马上便能够采取最终的收网行动了,却又突然横生枝节!
今日,他收到了关于济王意图谋反的密报。
对于郑庸来说,这本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自从那次武比之后,济王已经把他这个两面三刀的老太监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实是已成了郑庸一块不小的心病,不得不时时提防济王的报复行动。
然而这一次,一向睚眦必报的济王却沉住了气,始终未采取任何鲁莽之举,做出派人刺杀他这位大内总管的蠢事来。
如此一来,反倒令郑庸更加心生不安。
济王未采取行动,并不代表他不会采取行动。而只是说明,他正在筹划一次更有把握的行动,不出则已,一击必中!
如今,终于让郑庸知道,原来济王的野心,已不仅仅是除掉他这个老太监那么简单。这位被圈禁中的皇长子,是想将他自己的父皇也一并除掉!
不过,人的野心如果太大,所冒的风险自然也会增大,而一旦失败,其所要承担的后果也是无比巨大的。
济王的谋逆之举一旦被皇上事先察觉,那么其败亡的结局,也将是注定了的。
既然济王的威胁可以就此消除,按理说,郑庸应该深感庆幸才对。
然而,他的心中却始终摆脱不了一种隐隐的恐惧和不安。因为他十分清楚,左相父子才是自己最可怕的对手。
所以在刚一接到济王欲起兵谋逆的密报时,郑庸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不知该不该马上将这一消息禀报皇上。
他所担心的是,皇上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会立即放弃原有的计划,暂时先不对左相父子出手。
其实这一结果也是必然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自然不会让自己去充当那对率先相争的鹬蚌,而是要做那位准备捡现成便宜的渔翁。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郑庸也是认为在这种情势之下,选择做渔翁实是明智之举。
所以,他最终还是将济王谋逆之事禀报了皇上。
而与此同时,他又特意点醒皇上,可以让济王与左相父子先去相争,弄得两败俱伤之后,再由皇上出手,将其余孽铲除干净。
然而令郑庸没想到的是,这位过于自负的皇帝陛下,却是另有一番打算——
皇上准备利用去皇陵守孝之机,诱使济王先行动手。然后由十万禁军将济王的同党,东平侯严继武所率的十万东海军剿灭。而城中严氏一族的三千府兵及护卫们,则由皇上留在京城中的五千侍卫亲军负责剪除。同时捎带着,将左相父子也一并斩杀。
要说此计如果运用得当,确是能够收到一箭双雕之效。
但是,郑庸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皇上还是过于小看了那对左相父子!
一次次血的教训,已让郑庸清醒地认识到,便是没有与定亲王的所谓勾结,仅凭左相父子二人,也足以搅动整个京城。
更别说皇上此刻仍是十分信任的禁军,在郑庸看来,恐怕早已不是他这位皇帝陛下所能指使得动的了。而那位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甚至还有他那个老爹宋行野,皆是暗怀鬼胎,居心叵测。
在这种情形之下,皇上自以为智珠在握,同时也是胜券在握。而郑庸却认为,皇上此计完全是一步险棋,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成功的机率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正因如此,当他听到皇上突然提出那个所谓谋反的假设时,在惊惧之下,竟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而随后,皇上不但没有对他稍加安抚,竟又给了他一番颇含鄙夷之意的训斥。
惊惧之外,又添怨恨,郑庸的心突然一狠,觉得自己根本无需再为这个老昏君谋划后路!
其实这老昏君说得不错,既然自己已是无后之人,就连整个天下争来都无任何意义,又何必在意这老昏君的下场如何呢?
自己何不趁这终是无可避免的一场乱局,将杀害自己孩儿赵展的凶手都一一诛除呢?
一念及此,郑庸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习惯性的谄媚笑容,躬身道:“陛下您教训得是,老奴着实是太糊涂了!陛下如此圣明,又怎会怀疑老奴的一片赤胆忠心呢?”
浩星潇启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继续研究起摆在面前的那张舆图来。
半晌之后,他才又抬头看着郑庸道:“从明日起,你便命人在宫中散布消息,说朕近日被北人袭击护国神寺之事所惊扰,夜难安枕。且更听闻隐族人离别箭在京郊活动猖獗,所以有意在前去皇陵守孝时,增派侍卫亲军护驾。”
郑庸忙躬身应是。
“你可明白朕此举的用意?”
郑庸此时也不敢再继续装糊涂,极为恭谨地道:“老奴明白!陛下您这是要唱一出空城计,让济王以为自己有机可趁,仓促之下贸然采取行动,从而踏入陛下您为他所设下的陷阱。”
说着,他的一张老脸便犹如布满了菊花瓣一般,绽放出一个再谄媚不过的笑容,随即又感叹了一声,道:“陛下的这些奇谋妙计,老奴这颗笨脑袋又如何能够想得明白?还得让您随时敲打着,才能多开些窍啊!”
浩星潇启听了,竟是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你这话虽说得有些夸张,但也不算离谱。朕这一计,确是有着诸多的玄机在里面。只不过你这老东西根本还未完全听明白,便急着咶噪,实是还没有真正开窍!”
郑庸得了教训,不由尴尬地呵呵一笑,倒也不敢再多嘴了。
其实此刻浩星明睿的心中正感到得意不已。
曲高和寡的滋味虽然能够带给人一种优越感,但无人喝彩的情形终是令人十分难受。
如今自己的这一番奇谋妙计终于获得了理解与赞赏,虽然这番理解与赞赏只是来自于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奴才,却也聊作是一种安慰。
他命郑庸将那张景阳东郊的舆图撤去,又露出下面那张用棋子标记出的景阳城区图。
“接下来,待到城中乱起来时,你派大内密探混入严氏的府兵中,假传济王之命,让他们去进攻相府……”
郑庸边听边连连点着头,一双小眼睛微微眯着,却是正在打自己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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