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臣离开之后,定亲王却在郑公公的眼神示意下留了下来。
皇上指了指一旁的锦墩,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位定亲王却马上诚惶诚恐地躬身道:“草民不敢。”
“诶——”皇上不悦地一皱眉,“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草民李进,而是朕的七皇弟定亲王浩星潇宇,切记今后在称呼上不可再有任何差池!”
“是——,臣弟谢过皇兄。”定亲王马上十分知趣地在锦墩上坐了下来。
“方才你在那三位朝臣面前应对得还算得体,令朕十分满意。不过你且谨记,今后像这般场合会越来越多,而你只需依照朕的吩咐行事,不容有误。你若做得好,朕自会让你这个定亲王爷一直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是,臣弟定当谨遵皇兄圣谕。”
皇上见这个假兄弟倒也算是可教,不由圣心大悦,温声道:“好,你且先下去吧。”
定亲王赶紧起身施礼,退出了殿外。
方出了殿门,郑公公在一旁闪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老奴给定亲王爷道喜了!王爷刚刚重返朝堂,便得圣上荣宠,实是可喜可贺呀!”
定亲王忙走到郑公公的近前,低声道:“多谢公公提携指教,小人才有今日殿前见驾的殊荣。小人必当感恩戴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公的厚赐!”
郑公公的脸上闪过一丝受用之色,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压低了声音道:“此次在殿前举荐宋行野,你在那三位朝中重臣面前表现得十分得体,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圣上对此也是十分满意。不过你要知道,这三位朝臣从前与定亲王并不相识,所以你可以轻易地蒙混过去。而今后你会越来越多地立于朝堂之上,众臣中尚有一些人不仅是见过当年的定亲王,且还与他有过一些交往,你若想骗过这些人的眼睛,则是需要多用些心,甚至是要下一番苦功夫了!”
“是,小人明白。小人已将公公派人送来的众朝臣的背景资料熟记于心,而且一直在习练和模仿定亲王的笔迹。另外,小人也在看着定亲王留下的一些兵书战策,以备不时之需。”
郑公公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咱家还会派人送去新近搜集到的一些资料,皆是以前在定亲王麾下供职的将领名录及背景资料,尤其是关于宋行野的那部分内容,你务必要仔细阅看,一一记住,千万马虎不得。圣上几日后便要召见宋行野,想必也会宣你一同上殿,到时该如何应对,你定要斟酌清楚,容不得一丝疏漏。”
“公公放心,小人定会不负圣望。”
“你还须谨记,若真是遇到难解之境,便推说身体不适,头脑不清,尽快寻机脱身,绝不可让人当面拆穿你的假身份。”郑公公又着重叮嘱了一句。
“小人记下了。”
郑公公这才施礼送他离开,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皇上让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去冒充堂堂的定亲王爷,而且还要和众位朝臣一起立于朝堂之上,这个想法实是过于匪夷所思。一旦出了任何纰漏,不但那个假亲王性命肯定不保,恐怕他这个负责经办此事的大内总管的脑袋也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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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府门,新任的王府大管家范成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行礼道:“王爷回来了!”
定亲王只是“嗯”了一声,迈步向书房的方向行去。
范成一路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日又有几位达官贵人送了礼过来,有敬国公府、襄国侯府、宁远侯——”
定亲王颇有些不耐地一摆手,“这些事你心中有数就行,该回礼的回礼,就莫要再来烦本王了!”
“是,王爷。”
范成此时也已看出,这位久病之后、初次入宫见驾的定亲王爷有些心神不宁。这也难怪,让一个假货躺在床上装装病人还好说,可若是让他站在朝堂之上去扮演一位真王爷,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了。虽说有郑公公在背后撑腰,但真要在皇上面前对答朝政,此人自身若是没有点儿才学胆识,怕是一日也混不下去的。
不过,看来今日这位定亲王爷应是顺利地蒙混过来了,只不知郑公公对他的表现是否还算满意?但愿他这位假王爷能够一直蒙混下去,这样自己这个真管家也会做得越来越风生水起,起码近日前来送礼的那些人就越发地懂规矩了,从未忘了给他这位王府大管家也备下一份心意……
转眼间已到了书房,范成忙收拾起自家心里正打得“劈啪”作响的小算盘,殷勤地上前为王爷推开了书房的门,又督促着在此间伺候的丫环端上了茶水之后,他这位大管家才算放心地离开,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将书房的门从外面给关上了。
定亲王根本未在书房里多做逗留,便转入了内间的静室之中。
打开静室中的一道暗门,便露出了另一个房间。值得一提的是,此房间的格局与其中摆放的物品,竟是与外面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两者只是内外有别而已。
此时,坐在这间内书房中正自伏案书写的那位闻声抬起头来,向走进来的定亲王问道:“今日如何,明睿?皇上对你这位新任定亲王的表现可还算满意?”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毫无欣喜之色,“七叔果然对这位皇上知之甚深!他行事确是极为谨慎,并未直接将侄儿推到百官面前,而是先让我在选德殿与左丞相、枢密使和兵部尚书这三位朝廷重臣打了个照面,想是要看看他们对定亲王重入朝堂的反应,更是要试试侄儿我这个假王爷演得是否可以乱真。”
萧天绝皱眉看着浩星明睿近乎凝重的面容,问道:“怎么?你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哪里出了纰漏?”
“确是在礼节上出了一些小纰漏,但——”浩星明睿突然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但真正令你心中不安的,却是另有他事,对吗?”萧天绝追问道。
“七叔,今日我虽是没有站在垂拱殿中面对群臣,不过我在选德殿中所见到的那三位,怎么也可称得上是朝廷的重臣。没想到一见之下,实是让我大失所望!先不论其是否具备身为朝廷重臣所应有的才学胆识与气度风范,仅仅观其在皇上面前的那番明争暗斗,便足以令人齿寒!敌国大兵压境,大裕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这些肩负重责的朝臣们却只知在那里勾心斗角、推诿塞责,而那个皇上的心思则更是放在了如何扶植傀儡、制衡朝臣上面。在这些人的心中,何尝真正有过天下?!又何尝真正有过子民?!”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感慨,萧天绝却只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早在三十年前,大裕的朝廷便已是如此了!浩星潇启永远也成不了像你父王那样胸怀天下的人!”
“父王——”浩星明睿的眼中尽是一片仰慕之色,“若是父王还在,如今的大裕将会是怎样一派昌盛之景!”
萧天绝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走到浩星明睿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道:“明睿,如今我等正在做的,便是要拨乱反正,完成你父王未竟之业!”
浩星明睿一时间心潮起伏,站在那里久久无语。
萧天绝暗自叹了口气,故意转移话题道:“方才你说在选德殿中出了些小纰漏,可是要紧?”
浩星明睿这才回过了神来,摇头道:“并不要紧,其实那都是侄儿有意为之。我这个假亲王若是头一次登场便表现得完美无缺,怕是要引起那个本就多疑的皇上的猜忌。不过,我这一番做作之下,倒是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怀疑,恐怕他已猜到我是个假货了。真没想到,在朝廷里那些浑噩度日的昏官之中,竟还藏了个把的精明之士!”
“不知是那三位朝臣当中的哪一位,竟然有此眼力?”萧天绝不禁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是左丞相冷衣清。”
“冷衣清?!”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萧天绝猛地一怔,“你刚才说——,这位左丞相的名字叫冷衣清?”
浩星明睿也是一怔,“是啊,七叔您知道此人?”
萧天绝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可知此人的来历?”
“他是徽州人,景运十五年的文举状元,娶了前吏部尚书苏问秋的独女为妻。有了这位人脉颇丰的岳父泰山之助,这位状元公真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再加上此人本身也极有学识,且能言善辩,颇得皇上的赏识。两年前,前任丞相曹昱因贪赎被罢,当时官居大学士的冷衣清便被破格提拔为左丞相。”
见萧天绝听完自己的话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浩星明睿忍不住张口唤道:“七叔——”
萧天绝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个左丞相冷衣清——,极有可能便是你妹妹芳茵的丈夫,玉儿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