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地翻墙进了花府,寒冰刚一走进自己所居的那座东跨院,便不由停下了脚步。看着敞开的厅门,他的星眸闪了闪,呆立片刻之后,终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大步走入了厅内。
果然,方一进门,小丫头翠儿便在那里叉着腰一脸不高兴地对他喊道:“公子你怎么此时才回来!小姐都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寒冰脾气极好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快步来到正故意转过脸去不看他的花湘君面前,深深作了个揖,嘴里忙不迭地赔罪道:“寒冰迟归,害姐姐久等,实是不该,我这厢给姐姐赔礼谢罪了!”
其实花湘君又怎会真的与他计较,不过是先做出个姿态来,以逼他就范罢了。此刻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倒也不忍心再为难他了,只是语气微嗔地对他道:“你才刚刚受了伤,就这样出去乱跑,可知道爹爹多为你担心!方才他还亲自过来这里,看你有没有回来,还留下话来说,明日一早再来看你。”
寒冰微垂了头,低声道:“是寒冰不对,让舅父和姐姐担心了!”
“这一整日你都跑去了哪里?可用过饭了?有没有碰到伤口——”刚问了没两句,花湘君的秀眉微微一皱,陡地沉下脸来瞪着寒冰道,“你这一身的酒气是从何而来?明知自己身上有伤,你竟然还敢去喝酒?!”
寒冰马上一脸委屈地道:“姐姐你千万别生气,我确是喝了酒,可那实在是情势所迫,绝对不是我故意要喝的!”
见花湘君犹是冷着一张俏脸,这小子立即毫不犹豫地出卖起朋友来,“这件事说起来都要怪那个宋青锋,害得我在姐姐面前这般有口难辩!”
“宋将军?”花湘君不由略感惊讶地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他又怎会与此事有关?”
一见花湘君的这副表情,寒冰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自己是押对了宝,抬出这位在她心目中忠直勇武的宋将军来做挡箭牌,今晚这一关自己定能轻松度过。
“姐姐有所不知,那日在青萝姑娘的画舫之上,宋青锋曾约了我今日去东郊赛马,所以今日一早我便赶去了东郊。”
“什么?!公子你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去跟人赛马?”小丫头翠儿忍不住在一旁插了一句嘴。
寒冰却是一脸骄傲地昂着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翠儿顿时“咭”地一笑,“可惜这一鞭子打到的似乎是公子你自己啊,马倒是没事,公子的屁股却真的被打开花了呢!”
“翠儿!”花湘君轻斥了小丫头一句,自己却也忍不住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寒冰竟也脸皮极厚地跟着一笑,挤着眼睛对翠儿道:“岂止是你家公子我,你可知道,那位宋大将军的腿也被人给打瘸了呢!”
这下不但是翠儿,就连花湘君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寒冰,脸上皆露出一副追根究底的神情。
看来无论是多端庄优雅的超凡人物,一旦被好奇心所迷惑,竟是都难免会露出俗人的本性来!
寒冰正自暗暗得意之际,脑海中却忽然冒出自己当初跟某人所讲的那句至理名言——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
管他呢,反正那家伙又不在这里!自己好不容易逗得湘君姐姐开心,便是小小地出卖他一次——,哦,是几次,也算情有可原。再者说,毕竟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湘君姐姐,他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计较。兄弟嘛,就是要时不时地拿过来出卖上一回……
“公子你怎么笑得这么奸?是不是那位宋将军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翠儿忽然晃着小脑袋一脸促狭地问道。
寒冰顿时回过神来,忙收起了脸上的奸笑,故作一本正经地轻咳了一声,方才极为严肃地道:“翠儿你想必是看错了,我之所以笑,是因为忆起今日跟宋兄把酒言欢时的情景,这种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你这小丫头是不会懂的!”
翠儿不由撇了撇嘴,“原来是我看错了,方才说起宋将军被打之事时,公子脸上的表情原来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同病相怜哪!”
寒冰登时被她说得面上一窘,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人小鬼大!
随即他便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寒冰犯错受罚,皆是咎由自取,而宋兄急公好义却遭此苛待,寒冰心中实是为他抱不平,怎可能竟会有任何幸灾乐祸之意呢?”
“那宋将军究竟是被何人所伤?”花湘君颇为关心地问道。
“说出来湘君姐姐可能还不会相信,宋兄竟是被他的父亲宋侯爷命人给打瘸的。整整二十军棍,宋侯手下那些人又皆是军武出身,下手极重,打得宋兄几乎连路都走不了了!”
花湘君不禁吃了一惊:“宋侯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下如此重手?”
寒冰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因为宋兄从湖中救出了严兴宝,宋侯怪他多管闲事,哈哈!”
“这——”花湘君有些不解地笑着摇了摇头,却又不便对宋侯的做法予以置评,于是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寒冰的身上,“既然宋将军也受了伤,那他今日又为何会拉你去喝酒?”
寒冰偷偷转了下眼珠,决定继续无耻地栽赃嫁祸到底,“宋兄也是记着今日与我有约,便强撑着去东郊会我。结果见面之下,我们才发现彼此的狼狈之状。赛马当然是不可能了,宋兄便提出要与我一同去酒楼喝酒。”
花湘君顿时听得眉头一皱,“宋将军为何竟做出如此鲁莽的提议?受伤之后饮酒,只会加剧伤口恶化,他乃是行武之人,当有这方面的见识才对。”
寒冰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道:“他对我说,烈酒才是最好的疗伤止痛之药。”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花湘君此刻也不禁对这位宋将军生出了一股恼意,语气也不由重了起来,问寒冰道,“他如此说,难道你便信了?还跟着他一起胡闹?!”
寒冰立刻摇头道:“我虽不懂医术,但毕竟终日跟在舅父与姐姐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伤后饮酒乃是大忌,这我还是知道的。当时我也是这般劝说宋兄,可是他说自己久历沙场,见多识广,告诉我的皆是经验之谈,绝不会有错。我见劝说他不动,又不好断然拒绝,令他难堪,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带他去孟老那里坐坐。一来可以让他尝尝吴婶的手艺,二来也可以让孟老好好劝说他一番。”
“原来你们还去了孟老那里,难道是孟老也没能劝住这位宋将军饮酒?”
寒冰咧了咧嘴,苦笑道:“令我没想到的是,孟老一听说他就是自津门关凯旋而归的宋将军,竟主动拿出酒来要与他痛饮一番!”
“啊?!”翠儿在一旁先急了,“那公子你也得劝劝孟老啊!我听屏儿说,孟老的眼疾又发作了,老爷可是严嘱他不许喝酒的!”
“如何劝?若我说出挨打的事情,孟老便会知道必定与严兴宝有关,岂不是又要发火?!屏儿倒是劝了他老人家几句,可是屏儿一走,老爷子又照喝不误——”寒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地表情,末了还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还把本属于我的酒都给偷喝了——”
花湘君听了也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太随性而为了!”
一抬头,见寒冰仍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她不由莞尔一笑,柔声道:“这次应是我错怪你了!我所说的那些气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寒冰立时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只要姐姐莫再生我的气就好!”
“你既是饮了酒,今夜便不宜行针,要待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花湘君边说边站了起来,“你也劳累了一日,须得好生歇息,明日此时我再来吧。”
寒冰忙应了一声,将花湘君和翠儿送到厅外。
临走前,花湘君看着寒冰淡然一笑,道:“明日我若在此处等不到你,便去定亲王府萧公那里去寻你。”
寒冰听了,登时身子一僵,原本挂在脸上的那抹轻松自在的笑容也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