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板,拜托你去跟青萝姑娘说一声,本公子还在等着她所赐下的奖赏呢。”
似乎完全无视雪幽幽与廖京东之间的紧张局面,寒冰就那么极为突兀地插了一句话进来,脸上虽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中却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味道。
廖京东不禁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寒冰,随后又偷眼看向了雪幽幽。
雪幽幽对寒冰这种貌似无礼之举的反应就是挑了挑眉,随即不愠不火地道:“寒冰公子毕竟是这远芳阁的客人,既然他急着要见佳人,廖老板你就去给他传个话吧。”
廖京东立即如蒙大赦般地连声道:“好,好,我——我这就去替寒冰公子传话给青萝姑娘!”
随后他便一路小跑着奔向湖对面的青芳斋而去。一边跑,他还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寒冰在此时提出要见青萝姑娘,他的真正用意何在?不过无论如何,这位总是喜欢讽刺挖苦自己的浪荡公子,今日倒是的的确确地救了自己一命。
见廖京东跑远了,雪幽幽又仔细打量起寒冰来,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不过她此刻已经想明白了寒冰不愿离开的原因,那沾衣香的解药,恐怕就要着落在那个神秘的顺风堂主的身上。
“寒冰公子今日胜了武比,莫非是准备迎娶那位青萝姑娘了?”
她淡淡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是对寒冰的真实意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寒冰笑了笑,“雪宗主想必是误会了!青萝姑娘并未答允要嫁给在下,而这场武比不过是她预先设计好的一场闹剧罢了。”
“闹剧?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身死当场,这场闹剧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雪幽幽不以为然的皱起了眉,只觉面前这小子实是油滑得紧。
“若是一个已被逐出家门的浪荡公子死了呢?那位禁军大统领自然是既赢得了名声,又赢得了美人。如此一来,闹剧岂不也变成了喜剧?”
雪幽幽眼中的精芒一闪,“我明白了。”
“你——是真的喜欢那位青萝姑娘吗?”
久未开言的水泠洛忽然问了一句,一双大眼睛看着寒冰,语气中不觉间竟隐含了一丝不快。
寒冰对她狡黠地笑了笑,随后又故意皱起眉头道:“姑娘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
水泠洛意似不信地追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参加这场武比?”
寒冰顿时“哈”地一笑,“这个问题我倒是认真想过。我就是要找机会揍死那个敢在背后骂我杂种的赵大统领!”
“杂种”一词,在世人耳中是极具侮辱性的言辞。尤其是在大裕这一极为重视姓氏宗亲的泱泱大国,被人称为杂种,竟是比被人唤作猪狗畜生好不到哪里去。
但水泠洛见寒冰在说出“杂种”一词时,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实在看不出他会为此起了杀心,心知他一定是没有说实话。
“骗人!”她很不高兴地向他嘟了嘟嘴。
寒冰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略有些夸张的惊讶之状,“姑娘何出此言?我方才确是揍死了那个不说人话的赵展,绝对没有欺骗姑娘啊!”
水泠洛此时已看出寒冰是在故意气自己,想必是不愿对自己说真话,竟真的有些恼了起来。只觉这个家伙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实在是跟那个只说实话的萧玉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笑自己还一直心存幻想……
寒冰见洛儿眼中尽是伤心难过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禁随之一阵抽痛。可是为了不引起雪幽幽的怀疑,他却不得不如此狠心地对待洛儿。
暗自一咬牙,他故作视而不见地将头转向一边,却立即引起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而他只是紧抿着唇,看着那位正从燕栖湖对岸娉娉婷婷走过来的青萝姑娘。
谁知这位青萝姑娘到了以后,却仿若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位左相公子一般,径直走到雪幽幽的面前,肃然躬身行礼道:“顺风堂主沈青萝见过盟主!”
骤然听到沈青萝说出这样令人吃惊的一句话,所有在场的人中,竟只有水泠洛这小姑娘露出了一脸的意外。
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见她只是含笑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嘴。她又不服气地看向寒冰,却见他此刻正一脸兴味地看着沈青萝,仿佛是在看着一只正在被人逗弄的——蛐蛐?!
不错,水泠洛敢保证,她确是在寒冰看向那位青萝姑娘的眼神之中,发现了一种混合着戏谑与不屑的东西。
有了这一发现,她的心情竟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只觉得这个寒冰虽然油嘴滑舌,但他所说的话倒也不全都是假的。
只是,他方才故意不理自己,却转头去看那位青萝姑娘,这种行为还是很过分的!嗯,自己应该也不去理他,让他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给狠狠得罪了!
……
有趣的是,水泠洛只顾着在那里转自己女儿家的小心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寒冰所期待的那场精彩的较量,已在另两个女人之间展开了——
“左语松倒真是慧眼识人,竟然选中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做这一堂之主!”
雪幽幽竟一反常态地对沈青萝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似乎毫无兴师问罪之意。
可是沈青萝见了,神情反而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忙再次躬身道:“承蒙盟主夸奖,青萝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的?你这顺风堂既然有胆与外人一起合谋,陷害左相大人的公子,又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是你沈堂主不敢干的?”
雪幽幽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森冷,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沈青萝头也不敢抬地连声道:“属下知罪,请盟主责罚!”
见沈青萝居然一句替自己开脱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甘心俯首领罪,雪幽幽不由暗自佩服。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的镇定功夫,更是有如此深的城府!
如果沈青萝此刻出言为自己辩解,那么身为盟主的雪幽幽就可以“忤逆犯上”的罪名将她当场处决。可如今她只是一味地低头认罪,雪幽幽倒是没有了诛杀她的理由。
因为按照忠义盟的规矩,自堂主以下,无论何人犯了错,若是主动认罚,便要交由刑堂主审定罪。定罪结果在经盟主允准之后,方可由刑堂来执行对犯错之人的惩罚。
“既然已经知罪,那便把‘沾衣香’的解药交出来吧!”
雪幽幽故意放缓了语气,想给沈青萝另一个犯错的机会,其实也是给自己另一个杀她的机会。
只要沈青萝矢口否认自己有解药,雪幽幽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她,然后从她身上翻出解药来。
毒既然是被人布在了燕栖湖中的荷叶之上,那便必定有远芳阁的人参与其中,而且很可能就是沈青萝的手下做的。
像“沾衣香”这种靠接触生效的毒,通常不能保留长久的毒性,因此布毒的时间不能太早,以免毒性失效。估计那荷叶上的毒,应该是今日一早才布下的。
那个时辰,外人若是在湖上流连,必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虽说远芳阁是忠义盟开的,但阁中的姑娘与下人们并不全都是顺风堂的密谍。所以像这种阴暗的勾当,还是要做得尽量避人耳目才行,当然是让自己人来做,更隐密也更稳妥。
然而此毒的厉害之处是染衣即入体,令人防不胜防。作为此次事件的策划者,以沈青萝的精细,必然要留些解药在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雪幽幽正是想到了这些,才故意设下圈套,等沈青萝来钻。
不过这位沈青萝既然能够当上忠义盟最神秘的顺风堂的堂主,自然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厉害角色。雪幽幽的话音刚落,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双手递了过去。
雪幽幽将小瓶接过来,也未打开看,就随手抛给了寒冰。
寒冰接过小瓶,打开来,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没做任何犹豫,便将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你——不怕这解药是假的吗?”
水泠洛忍不住瞪着大眼睛问了他一句。
“洛儿姑娘请放心,在青萝姑娘看来,在下的这条命还不值得她用自己的命去换。”寒冰微笑看着她。
水泠洛这才想起自己此刻应该还在生他的气,不由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不放心你呢!”
说完,她就连忙转过头去,算是报了方才寒冰故意不理自己的仇。
寒冰见她这副小女儿情状,又是忍不住心里一荡,真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哄一哄她。
但是——
他暗自叹了口气,只觉那“沾衣香”的毒虽是解了,可自己的心反而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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