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援军比燕北想象中来得快。
自太史慈、赵威孙、孙轻等人出城后,纥升骨城中便在燕北的授意下向士卒收购战利,上有金银玉饰、美宝东珠,下收残刀断剑、兽皮鲸胶。只要是他们有的,便没有燕北不收的。
价值一样,要比辽东低上四至六成,甚至就连钱也都不是先结,而是给士卒在功勋薄上记一笔而已,至于真正的大钱,尚要等到回还辽东随同他们此次作战立下的功勋一并给予。
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在于燕北派人将除了战利中的兵甲、粮食之外所有获得都差亲卫率领民夫踏上运往辽东的路,看护的兵员是三百个最早追随他的燕赵武士,忠诚不成问题,何况也知根知底。若非如此,这么大一笔财富,换成旁人他心里确实没底。
何况纥升骨城马上便又要陷入战争之中,俗话会所未虑胜先思败,若此战守不住纥升骨城,丢掉城池便已经很亏了,若再失去早已纳入囊中的巨额财富?燕某人便真好似跳梁小丑一般!
另一方面,接下来的战事中有些士卒会因此而死,他们的钱财、兵俸、抚恤,都将由燕北在辽东拿给他们的家人。只有让士卒高枕无忧才能一心奋死作战。长时间以来的征战让辽东已经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抚恤手段,只要士卒作战勇猛并有上一点运气,抚恤与兵俸足够让他的家人购置上十几亩薄田,再辅以军户在赋税、徭役上优待,身后事不成问题。
无论如何,单单此战所获便已经在收益上保证了此次东征的利益。攻陷纥升骨城便已达成燕北出征前的战略目标,使高句丽失去西面屏障要塞……即便无法使伯固退位,此战将句丽国小半兵力消灭,三五年内也使得他们无西出之能。
除了带回财物之外,燕北还让那些押运的亲兵给沮授带回一条消息,让辽东郡摘选三千青壮送来纥升骨城,他在这边已经留足了他们操练需要的兵甲,人一到便开始操练。
估计他们是赶不上高句丽兵马为夺回纥升骨城而继续的战事,等他们过来便是尘埃落定,投入训练即可。
剩下无非战争,无非是一场小胜见好就收,或是大胜一劳永逸的问题罢了。
成了固然很好,不成也没有太大关系。
“唯一的遗憾,便是走了伊尹漠,若那小贼被斩于纥升骨城,世子拔奇的继位便毫无悬念了!”燕北立在城头缓缓摇头,望着城南面色轻松,眉宇间尽是天下收我手的踌躇满志与肆意,喃喃道:“亲手立下敌国君主,哈!”
权力是个好东西纥升骨城实际上,就是故汉四郡的玄菟郡故地,当年朱蒙叛汉,就在燕北脚下这座城池定,西向汉朝发起兵锋,战事有胜有败,但那时辽东玄菟谁都不是蓄谋已久的高句丽对手,即便互有胜负也使得汉朝疆域在东北角被啃去一块。
时间久了,后来的皇帝居然在辽东郡中取出一块更名为玄菟,默认了玄菟故地为高句丽所得的事实。
东汉的兵员政策又征兵转向募兵,精兵政策下的职业武士战力高超,但与之相对的劣势也非常明显,如果皇帝为骑牛开国的光武皇帝,昆阳三千冲翻四十二万打出无以言喻的战绩。可若是暗弱之主,不敢作战,单单靠那些守规矩的地方太守都尉掌千百之众,根本无法在边境与敌国作战。
国运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汉王朝至近几十年,桓帝灵帝一代不如一代,草原上的鲜卑人却出了檀石槐那样的雄主,年年寇边年年大掠,汉朝唯一的还击便是葬送了三万精兵……仅仅逃回数百人,可怕的战损在与孝武皇帝时卫霍将军时代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有趣的怪圈,边郡弱则为外族所寇,越寇国力越弱。边郡强则可御寇,但羽翼丰满的边将则又会自中央夺权。
董卓进京,便是如此。
“将军是在担心太史子义?”麹义感觉到燕北自派出兵马南北而去之后时常在四下无人时露出些许忧虑,挑了个时机对燕北说道:“子义校尉勇猛而豪胆,将军不必担心,据属下所知高句丽在南部各部均不剩多少兵马,大约只能自国内王城禁卫出战……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情况了,想必他们是疏于训练的,子义校尉的精骑野战对阵他们,应当不在话下。”
燕北倒不担心南下而去伺机扰乱高句丽援军的太史慈,他的部下大多为其精于骑射的强悍之士,虽然校尉部是新组,但部下都为幽东三郡良选,大约整支军队也只有太史慈这个校尉是新人,不过他也不新了,跟着燕北打过许多次阵仗。纥升骨城以南穿过一片树林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广袤田地,显然是正适合弓骑建功的地势,即便敌军势大无法击败,拖延些时日,总是能仗着马快跑马快跑回来。
“我担心的是赵威孙,你对赵威孙的统兵才能怎么看?”
高句丽在北面和扶余人打仗,双方投入兵员皆数以万计,如果伊尹漠求援,他们会比南面来自国内城的援军更快一步赶到纥升骨城。所谓兵贵神速,他们来的越快,纥升骨城的修缮程度便越低,局势便对高句丽兵越有利。何况赵威孙的黎阳营虽然在几次战役中表现可圈可点,可他们毕竟都是入伍不足两年的新兵,和辽东军中数目庞大的老行伍差得远!
“哈哈,赵威孙,将军不必担心他,论领兵才能其人不过中规中矩,但若说与高句丽对阵,赵威孙断然没有输的道理。实不相瞒,麴某偏将部三营兵马,赵威孙对高句丽战阵最为了解!”麹义大笑,摆手说道:“他可是十几年前便与高句丽交过手的老卒了!”
“喔?他还与高句丽作战过,十几年前,那是什么时候?”燕北颇感惊奇地瞪大眼睛,十几年前就与高句丽交手,自己手下还有这样的良才,他问道:“说来听听。”
“将军知道桥太尉吧,桓帝快驾崩那几年做的度辽将军,在任保境安民,先后与南匈奴、鲜卑、高句丽接连大战,先帝年轻时做到司徒、太尉。赵威孙就是他的旧部,在黎阳营待了大半辈子。”麹义摇头笑道:“若论对高句丽的了解,我都不如他,在梁水西岸便是他最早挡住伊尹漠四千余众,先野战后入营,拖到麴某击败另一部高句丽兵,合兵保住襄平……对了,他还有几个外甥,都是中原士人。”
燕北对这事并不上心,沉吟着点头。若真如麹义所说,北面的战事兴许也不需要担忧。只要赵威孙熟悉战法,即便面对刚从北方战场上撤下来的高句丽兵,也应当能起到阻击的作用。燕北并没有指望赵威孙或太史慈歼敌多少,只要他们能给纥升骨城再拖上十日,待西面城墙修缮,与城中那些交错的地洞被堵上,这座高句丽旧都也就固若金汤了!
别的不说,到时候真让高句丽来围城恐怕都不敢。城中万众之军,与睡虎口互为犄角……燕北攻城容易是趁着黑夜将护城河填出浮桥,即便如此也让他前后损失近两千兵马。
高句丽的援军,现在还死得起两千人马吗?
他们各部大加的家底都快被伊尹漠败光了!
“派出骑卒向国内城施压吧,让他们将伊尹漠交出来,立世子拔奇为王,否则燕某将继续向国内城进发!”燕北说完自己都笑了,这是一句威胁,但对他来说,就算天塌地陷也不可能亲自领兵继续前往国内城,路途遥远徒增死伤,何况留给燕北继续在高句丽境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管他们信不信,等他们的兵马折戟于纥升骨城之下,便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了!”
这也是郭嘉的意思,与其待到得胜再向高句丽人提出废王交伊尹漠的要求,倒不如现在便将这个包袱丢出去。让他们国内自己去争论。尽管在郭嘉看来他们八成会拒绝,但当他们的兵马皆被击败,再不能派出援军呢?
国内军民死伤,各部大加耗尽家底,这种力量必然会反映在高句丽朝堂之上……伊尹漠与拔奇,都是儿子,恐怕高句丽国内的一切大臣,将会从主战转变为主和吧。
由着他们内耗,待到最后束手无策之际,新大王伯固与世子伊尹漠,必将为高句丽权贵放弃。
不过那些事情对现在的局势来说还为时过早。
纥升骨城以南五十余里,太史慈部隐于山坡后的大片农田之中,远远望着一支旗号严整衣甲明亮的军队,三足金乌图腾飘扬在高句丽的国土之上,他们是高句丽国中最精锐的军队,两千句丽王军与各部大加征募的四千征西军,朝着纥升骨城整装进发着。
太史慈的长戟上束着象征汉朝的数尺红绸,缓缓踱马立于山头,竖持的长戟迎风,绸带横飞而起。在他身后,书着‘汉度辽将军燕’的黑红大纛与白旄长幡缓缓竖起,成百上千持汉剑挽汉弓着汉甲的汉朝骑兵越聚越多。
伴着太史慈的号令,数十道马蹄卷起的土龙好似洪流,在激昂的呐喊中冲向高句丽庞大的军阵。
“斩将夺旗,不世之功在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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