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辽西郡。 X
兵途漫漫,尤其临近年关,这在过去一直是兵家所家所忌讳的事情。不过此时的幽州号沮公道的宽阔官道上,却极其罕见地有大队穿着臃肿的汉军穿越没过小腿的积雪,疾行赶路。
自蓟县启程,他们已向东行了两个月,却仍旧堪堪抵达辽西。算下来,一日之间才不过仅能行近二十里路。
这是极其缓慢的行军速度了,可尽管如此,也仍旧让张辽感到惊奇。
两个月大雪绵延不断,他们却能驱使步卒行进千里……在深冬,不要说行军,就算是寻常的旅人都无法穿越的距离,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做到。若这种速度出现在黄河南岸,借一冬之时,便能将兖州大小城池趁着冬雪围个干净,张辽如何能不感到惊讶。
但他也知道,就算换到兖州,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能让他们在幽州的漫天风雪里行进千里的,是脚下这条沮公道。
“鲜于府君怎么来了?”
张辽正捧着积雪磨碎在坐骑的膝腿上,活络冻僵的筋骨,听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抬掌按着兜鍪向脑后稍顶一下,抬着头转过去便见是幽州的郡太守鲜于辅,听他说道:“张将军,辽西郡不比幽西大郡,除了这条沮公道外南北各县道路受阻,最近的粮草要两日后才能送到卢龙关。”
卢龙关是过去的卢龙塞,自今年初燕东带着燕北的授意回到幽州后便只操心了两件事,一个是与王义沟通高句丽政变的事宜,再一个便是修筑卢龙关。虽然这不一定用的到,但燕东为了不让兄长在河北担忧,仍旧劳民伤财地修筑起这道能够封锁辽东辽西的退路之关。
不过眼下的卢龙关,对这些即将出塞的军队而言,倒也是件好事,至少多了个能够屯兵囤粮的关塞。
“两日?嗯……”张辽闻言眯着眼睛思虑片刻,点头道:“无妨,张某这两个校尉部在海阳多取了五日干粮,如今天寒地冻,不坏。倒是后面的军校辎重,还要府君多多上心。”
张辽生在并州,若多年带兵,尤对后勤辎重之事上心。此次深冬用兵,身为外将不好出言影响他人,但自己部下两个校尉部的兵将却在过每一座城池时都额外要求郡县多备五日干粮与些许粗盐,为此在右北平的时候还受到过些许刁难呢。
也因未雨绸缪,他的兵将并不担心后续辎重短时间跟不上。
“那就好。”
鲜于辅嘴上虽然说着那就好,脸上却一点看不出轻松的模样。如今幽州对扶余国用兵,可不仅仅是张辽这五千多人的兵马。他们只是先行,多为步卒,是为了冲开官道上厚实的积雪,趟出一条路来,以增加后方军校的行军速度。张辽不过是个外将,就算心里不快也没什么办法,可后面的军队就不一样了。
后面是一水的乌桓兵,乌桓大王蹋顿、峭王苏仆延,那都是在幽州有很深根基也都是大司马亲信的外族部下,可禁不起怠慢。
这次进攻扶余与驻军高句丽现在幽州部将都是这样以为的,认为他们是借道高句丽进攻扶余国,发兵可不算少,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幽州府派遣偏将张辽领两个校尉部;征发乌桓王蹋顿与峭王苏仆延部下诸部落合兵两万余;辽东与玄菟近畿的归附鲜卑王素利部成律归领兵四千;将军田豫在乐浪南部等待的水卒船队近万人;更不必说东道城的赵威孙也有两个校尉部的兵马。
幽州刺史部征发的郡国兵至多是充当些力役,押运粮草,出塞的事没动用一兵一卒,这个冬季向辽东、玄菟、乐浪三郡汇集的兵力便已超过四万。
甚至在先前州府议事时,燕东还下来玄菟太守田畴、辽东太守司马朗、乐浪太守牵招各征万余田卒老兵,于来年春视战争局势酌情出塞。
满打满算,为了这场在幽州城郭乡野尚且看不到丝毫苗头的战争,汉朝竟准备投入接近八万的兵力……这难道不令人吃惊吗?
这种情况也只有在幽州了,换做燕北控制下的任何一州,在征发兵马时都无法在这样情况尚未明朗的时候便将幽州半数兵马尽数抽调。
鲜于辅见张辽并不见怪,虽然仍旧忧虑后面苏仆延与蹋顿的兵马辎重,却到底是心思轻松些许,便又对张辽说了些东行后续的事宜,正打算告辞离开回营帐,却被张辽叫住问道:“府君,这条沮公道,一直像现在这样,让幽州能冬季行军?”
“将军可知这道为何叫沮公道,前些年司隶校尉沮公与任幽州别驾时修的,所以才称作沮公道。涿郡到辽西这段路还好,夯实了一年八个月任人通行。”鲜于辅提起沮公道很是骄傲,提起沮授名字时张辽明显感到他有些酸溜溜的,不过也仅仅转瞬而逝,指着东边说道:“等将军带着兵马到辽东,那才是好地方。”
“喔?”
对张辽这个并州人而言,幽州在他的印象中本就非常遥远,而若说到辽东?如果不是那里出了个执掌朝堂的燕北,他甚至对辽东没有丝毫印象,只知道那里像凉州一样,贫穷而苦寒,即便近十年来中原多有百姓渡海避难,也仍旧让张辽感到疑惑。
辽东,怎么会是个好地方?
“过去燕将军,嗯,就是大司马在辽东的时候,以一郡之力便能安定幽州。那有矿山和开垦的田地,还有道路。等张将军带着兵马东出卢龙塞便知晓了。”鲜于辅笑了,张开手臂在空中挥着说道:“从大辽水到东道城,一路上可容四马并行的官道尽为青石为基、铺土夯实,现在地上的土都冻裂了,辽东太守在辽水大营留够了军马,等将军到辽水,便可与部下驰马前往东道城了!”
“冬天官道能走车骑?”张辽初次露出惊讶之色,便听鲜于辅挥手道:“青石上的冻土碎了,不滑。”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