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对后燕而言真可谓屋漏又遭连夜雨,参合陂大败引起朝野一片哗然。
如果说被河西军击败,大家都能接受,毕竟河西公认实力强大。
而此次偏偏是被北魏击败,且还是丢了代地、盛乐,犹如丧家犬一样的拓跋人,简直让很多人无法容忍。
所有人都清楚这次兵败的后果,会令朝野和民众对太子彻底失去信心。
一个接连战败的人,有何资格去统领一个国家?
偏偏这个时候,身为后燕擎天柱石的慕容垂,在怒急攻心之下竟又病倒了。
眼下慕容垂真的是悔不当初,早知有今日之祸,当初就该废了慕容宝太子之位。
哪怕让慕容麟这个奸诈儿子上位,也比废物一样的慕容宝强。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参合陂一败,让后燕七万精锐一朝尽丧。
每每想起这些,慕容垂都恨不得将慕容宝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
为了避免远征军全军覆没,他立即给慕容宝下令放弃平城,全军撤回幽州。
受参合陂大败影响最大者,莫过于太子慕容宝。
其与拓跋珪交手以来,两战两败。
易水之败或可拿一时疏忽做借口,而此次参合陂之败,彻底将他不懂军事又刚愎自用等坏毛病,给统统暴露出来。
后燕立国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惨败,其中数十将佐被俘被杀,直系精锐折损过半。
可以说,这一战直接将后燕争霸天下的资本彻底打没了。
退保平城之后,慕容宝一边收拢残兵,一边整军通过蒲阴陉撤往幽州。
慕容宝深知,经此一败,后燕将再也无力与北魏争锋,代地肯定也守不住。
思来想去,他只好先退回幽州再做打算。
另外,他急于返回,也是担心有人向在慕容垂进谗言,废掉其太子之位。
这日,蓟城城外,一队数百人的骑兵正向城门疾速奔来,为首者正是从代地星夜赶回来的太子慕容宝。
由于担心后方有变,他一接到撤军旨意,立即将大军交由范阳王统领。
本人则马不停蹄,昼夜疾奔,仅用不到五天,便从平城回到了蓟城。
回来之前,慕容宝已接到密报,知道慕容垂对他十分不满,不由心怀惴惴。
进了城,慕容宝纵马便向城内疾奔而去,不多时,他和众侍卫抵达了行宫外。
所谓行宫,不过是原刺史府罢了,位于蓟城中心,占地两百余亩,气势恢宏。
自从燕军收复幽州后,慕容垂暂驻蓟城,刺史府便成了临时行在。
慕容宝刚翻身下马,竟见次子慕容会从大门内奔出,心中不由一直欣喜。
说起来慕容宝能坐稳太子之位,除了大哥慕容令、母亲大段氏余荫眷顾外,也跟慕容垂喜欢慕容会有关。
清河公慕容会多才多艺,很受慕容垂器重。
慕容宝出兵讨魏时,慕容垂便派慕容会代太子掌管东宫之事,待遇和慕容宝一样。
当年慕容垂派慕容农镇守辽东,又将慕容会派过去历练,直到近日才回来。
甚至有多次,慕容垂都暗示慕容宝立慕容会为世子。
然慕容宝宠爱小儿子濮阳公慕容策,立世子意图不在慕容会身上。
只不过担心触怒慕容垂,慕容宝遂采取了拖延之策。
可眼下他已然失宠,急需慕容会支持来巩固太子之位。
于是,他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问:“会儿何时回来的?你皇爷爷怎么样了?”
“儿臣给父亲请安,刚回来没几天。”
慕容会先给慕容宝请礼问安,而后压低声音提醒道:“父亲小心应对,近来皇爷爷心情十分恶劣,前后已经杖毙好几个内侍、宫女了。”
“并且儿子还听说,皇爷爷前几天又晕倒了。”
慕容宝闻言浑身一震,对慕容垂病重感到又喜又忧。
喜的是,慕容垂这一病,估计也就再没心思折腾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将稳如泰山。
忧的是,一旦此消息传出,必将引起周边势力蠢蠢欲动,燕国将面临巨大危机。
这时,一名内侍出来,对慕容宝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陛下召殿下进去。”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王朝遭到重大打击,或者出现重大军事失败,都会引起内外震荡。
对内会追究相关责任人,将有一大批人为此丢官去职,严重者还会导致王朝倾覆。
后燕也不例外,从前年出征西燕,到今年征讨北魏,连续遭遇重大失败。
先是西征失败,随即被迫退出并州。
而在南征过程中,燕军先胜后败,先是被迫与南朝大晋议和,退出徐州北部。
接着又因大军南征,最终导致易水惨败,连幽州也被北魏夺走。
这一连串的失败使燕国上下充满了悲观情绪,尽管慕容垂已极力想重振士气,可效果却不明显。
直到今年收复了幽州,情况才有所好转,却又因参合陂大败,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参合陂之败影响力太大了,一下子让后燕军心、士气跌落谷地。
近来各地官员辞职、挂冠而走者,不计其数。
朝野上下对慕容宝表现极度失望,要求废除其太子之位的呼声日益高涨。
内外巨大的压力,一下子使慕容垂病倒了。
当慕容宝进来时,正好看到父亲慕容垂病恹恹躺在榻上,旁边有段元妃照顾。
他连忙走进房间,跪下行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慕容垂在段元妃搀扶下坐起身体,直勾勾盯着儿子慕容宝,一语不发。
直到在慕容宝将要承受不住压力时,他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把你单独叫来,并非是想追究战败责任,而是想弄明白参合陂大败的真正原因。”
将心中不满强行压下,慕容垂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宝,又道:“朕把话挑明,绝不会废掉你的太子之位。不过,你也不得隐瞒任何细节,将大战经过一五一十讲述清楚。”
“假若敢有一丝隐瞒,朕绝不轻饶!”
“太子,你可听明白了?”
“儿臣明白。”
“那好,你起来。”
“谢父皇!”慕容宝惴惴起身,垂手立于一边。
“说吧,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导致我军惨败!”
慕容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慕容垂,斟酌再三道:“父皇,儿臣以为我军之所以会兵败参合陂,关键是拓跋珪狡诈奸猾,诱使我军一步步中了魏军圈套。”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孩儿一部分责任,儿臣不该麻痹大意、小觑拓跋珪。”
“儿臣个人觉得,此次失败根本原因在于劳师远征、粮草不济。”
“还有吗?”慕容垂不置可否道。
“这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诺!除此之外,拓跋珪派人到处散散播谣言”慕容宝战战兢兢道。
“散播什么谣言?!”
被慕容垂锐利目光一盯,慕容宝不由有些心慌,登时说了实情。
“拓跋珪到处散播父皇去世消息,儿臣担心父皇安危,只只好率军撤退,不不料走到参合陂时,被魏军铁骑追上,结结果全军覆没。”
闻言,慕容垂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看来朕还是高看你了,说你是废物那都侮辱了废物二字。”
“你这点本事连令儿一分都不如,你说朕如何放心把大燕江山交到你手上?”
慕容宝忍不住反驳道:“父皇,大哥是厉害,可他已经去世多年了。儿子虽然不成器可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混账!”慕容垂一声怒喝,粗暴地打断了慕容宝,胸口剧烈起伏。
说实话,如若不是看到慕容垂卧病在床,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加上其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废黜之意,慕容宝也绝不敢顶撞慕容垂。
然而他却不知,他这样一副有错不改的样子,深深激怒了慕容垂。
原本慕容垂出于稳定局势考虑,强行压下了内心不满,如今压抑在胸中的怒火、悔恨等各种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怒视着慕容宝道:“不要再给朕狡辩什么,你有几斤几两,难得朕还不清楚么?”
“朕现在真的十分后悔,当初不该将七万大军交到你手上。哪怕让赵王来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局面。”
“父皇,你别提赵王啦,这次要不是赵王麻痹大意,儿臣怎么会被魏军偷袭?”
“放屁!”
慕容垂终于暴怒了,他浑身颤抖,指着慕容宝恶狠狠道:“你,你你自己一手葬送了大燕七万精锐,不仅不思悔过,反倒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忽然之间,慕容垂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眼一阵发痒,接着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仰面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父皇,父皇。”
“陛下,陛下。”
在场众人大惊,段元妃一边扶住慕容垂,一边大喊:“太子,快去找太医!”
慕容宝忙不迭地跑出去,对外面的内侍大吼道:“速去传太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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