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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元年六月下旬,左司马王镇恶统领两万步卒,浩浩荡荡前往邺城。
当大军还未出滏口陉古道时,河西特使李先已抢先进入邺城。
李先此行,明着是与慕容和商议交接邺城,实际上是为偏师迂回争取时间。
偏师骑兵从白陉南下,再迂回至邺城,需要不少时间。
除非檀道济仗着骑兵之利纵马狂奔,不然不可能比步军先到邺城。
但羊肠坂道乃太行天险之一,根本不允许骑兵飞驰。
再者,檀道济还得隐藏行迹,行军速度肯定要慢上许多。
于是,为了偏师有更充裕时间实施迂回,王镇恶只好让李先去邺城糊弄敌人。
而巧合的是,魏将叔孙建同样担心河西军来得太早,也想拖延一下时间。
于是乎,一场阴错阳差的好戏,正式在邺城上演。
“甚么?你们又要延迟交接?!”
李先霍然起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怒火是装的,但他心中多少也为燕国屡次出尔反尔感到恼火。
负责接待李先者,乃鲁阳王长史李辩,眼下他正对着河西使者李先满脸赔笑。
虽然李辩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凭着敏锐直觉,他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李辩地位不高,根本接触不到更多机密,他只能按照鲁阳王吩咐做事。
“还请特使担待一二,虽然敝国国主早有旨意,要将邺城交给河西。”
“但当前形势变化出乎预料,我主南下波折不断,耽误了物资转运。”
“请特使看在双方一向交好的面上,体谅一下我大燕。”
“长史此言差矣!本使受大都护重托,总领邺城交接一切事务。”
“然事到临头,贵国却接二连三推脱延误,这不能不让在下怀疑贵国诚意。”
李辩虽然也怀疑自己一方拖延交接事宜有其他图谋,但他却不能在李先面前表露出来。
他只好硬起头皮解释道:“贵使言重啦,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出现突发状况,也是在所难免。”
“再者,我主并非想反悔,不过将交接日子延后一些罢了。”
“这邺城早晚会归属尔河西,贵方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嘿嘿!你说得轻巧?!万一再发生襄国那种意外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襄国是因为临近魏国才意外陷落。”李辩极力分辩道。
“而邺城深入腹地,魏军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偷袭。”
“再说那邯郸不已被河西占领?邺城北边安全已有了保障。”
“即便真有什么危险,滏口关距邺城不过六十里,守军朝夕可至,你们又有什么可担心呢?”
“这这,简直是强词夺理!”李先假装愠怒道。
“万事皆有规矩,你燕国这般不顾体面,肆意妄为,实在是有失体统。”
面对河西人百般责难,燕国人总是笑脸相迎,甚至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李辩却始终咬紧牙关,坚持将交接时间延后两日。
两人争到最后,李辩似乎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强忍不耐道:“今日贵使舟车劳顿,便请先在驿馆歇息一日,也好稳稳心神,明早再去拜见鲁阳王吧!”
“胡闹!简直胡闹!”
李辩还未离开驿馆,就听见背后传出几声怒骂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先发了多大脾气,其实在李先转身得一刹那,他嘴角就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魏燕想为己方调动兵力拖延时间,殊不知河西同样也需要时间来部署谋划。
这才有了李先刚刚配合李辩演了半天戏。
李辩心神不定地回到鲁阳王府,向慕容和汇报今日见面情况。
“这么说来那个李先并未怀疑咱们有其他动机?”
“什么?还有其他动机?”李辩吃惊道。
“啊?没,没,没,哪有什么动机?!”慕容和慌不择口地否认道。
李辩狐疑地看了一眼慕容和,总觉得对方有事瞒着他。
但经过上一次教训,他已学会不再轻易向外人吐露心声,免得惹来祸患。
当下,他也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打了个哈哈,将此事轻轻揭了过去。
可在心中却暗暗拿定主意,准备回去后好好调查一下。
慕容和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拍着李辩肩膀鼓励道:“好好做,只要把这事办妥当了,日后我亲自给你请功。”
李辩心不在焉地敷衍了慕容和几句,并向对方提出告辞。
慕容和盯着李辩远去背影脸上阴晴不定,他并无完全把握确定李辩一定没察觉什么。
但这件事事关重大,除了慕容宗室外,只有韩卓、刘藻等几个汉臣知道,其余大多数人都不清楚。
但他却不知,由于其刻意隐瞒,已引得李辩大为不满,并且开始胡思乱想。
而李辩出了王府后,满肚子疑问不知该向谁请教。
同时,李辩愈发觉得这一次被留到邺城,肯定是慕容德借机报复他。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李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时慕容宝死后,后燕四分五裂,慕容麟、慕容盛、慕容德、慕容会先后割据一方。
而李辩作为慕容和长史,同样野心勃勃,极力蛊惑慕容和取代慕容德自立。
然慕容和却一心想依附慕容德,把李辩建议束之高阁。
虽然这事最终不了了之,但李辩做贼心虚,始终都担心被慕容德秋后算账。
尤其当慕容麟被莫名其妙地以谋逆罪处死后,李辩愈发战战兢兢。
后来慕容德带着燕军主力南下,却偏偏将慕容和与他本人留下。
而今天慕容和让他与河西人耍赖皮,却又不告诉他其中内幕。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儿,打死李辩都不相信。
但他并未朝魏燕勾结坑河西方向去想,而是认为慕容德已下定决心朝他下手。
甚至李辩认为,此间事了,他很有可能像慕容麟那样,被慕容德罗织罪名杀害。
不得不说,李辩真想多了。
但有句话说的好,叫当局者迷!或者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离开鲁阳王府后,李辩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悄悄将几名心腹打探消息。
他好歹做过鲁阳王多年长史,手底下自然也有一些心腹,其中几人还在军中任职。
结果正是这几人,他们告诉给李辩一个重要信息。
“前几天夜里,城里忽然来了一大批军队,人数足足有万人之多。”
“奇怪的是,这些人来了后一直待在城东大营,从不外出。”
“最近,城东大营更是已被戒严,包括我等在内,谁也不准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那你们知道来人是谁吗?”李辩急问道。
“具体是谁,我等也不清楚。但有一点能肯定,他们绝不是燕军士卒。”
“什么?!不是燕军?”
李辩满脸震惊,隐隐地有些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并非是慕容德要对他秋后算账,而是魏燕勾结谋算河西军。
按说既然弄清了事情经过,李辩当就此罢手,尽心为燕国办事才对。
可李辩却不这样认为,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今天这种事,遂决定借机投靠河西。
“什么?!你,你长史何出此言?”
李先看着向他和盘托出一切的李辩,不由瞠目结舌。
原本他已躺下歇息,殊料李辩夤夜来访。
不仅把魏燕暗中勾结一事悉数告知,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想投靠河西。
这下顿时惊呆了李先,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不该信任李辩。
眼看李先始终怀疑自己用意,李辩不由心急起来,当下将他与慕容德之间矛盾也告诉了李先。
“也就是说,你担心被慕容德报复,又碰巧发现了燕国阴谋,遂想借机投靠河西?”
“正是!在下实在是不愿随鲜卑人南下,恳请河西予以接纳。”李辩急切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辨准备把邺城完好无损地献给大都护,以作在下晋身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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