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边,卫朔指着刘裕逐渐远去背影问崔宏:“玄伯,你觉得此人如何?”
“当为一代枭雄!”
“然也,朔也有同感。”
“环顾天下,堪与朔敌手者,除了北魏拓跋珪外,唯此人也!”
“既如此……主公为何不?”说着崔宏伸出手掌在胸前比划了两下。
“哈哈哈,玄伯务忧,朔不除此人,并非迂腐,而是留着他更有利。”
“愿闻主公高见。”
“刘裕命格贵不可言,其运道比蜀汉昭烈帝强上百倍。”
“但可惜的是,他跟昭烈帝一样出身寒门。”
“这一点放在世家当权的江东尤为致命,假若这一次没有我暗中相助,刘裕想当上将军除非爆发战乱,不然他一辈子也别想出头。”
“可即便如此,刘裕想上位也会难如登天。”
“再者刘裕出身寒门,万一他成功上位,为了稳固统治,定会大举清洗世家。”
“主公打算借刘裕之手削弱江东世家?”
“此是其一,朔还有另一层顾虑。”
“玄伯也随行观察了许久,不知对江东有何看法?”
“日薄西山而已!”
“谢安石之后,朝廷再也找不出一个合格宰相。”
“司马道子废物一个,大晋早晚必亡于此人之手。”
“是啊,朔正是有此顾虑,才迟迟不愿对刘裕下死手。”
“主公担心江东一乱,其他人无法掌控大局,会被北地胡人坐享渔利?”
“嗯,说起来东晋上下稍有名望者朔都已有所接触,除了桓玄有几分本事外,其余皆碌碌之辈。【】”
“而桓玄此人比桓温差远了,做事急躁,没有远谋,不足以谋大事。”
“唯有刘裕此人,手段、能力皆是不凡,只是出身稍微差了些。”
“将来江东一旦有变,我河西万一自顾不暇,也只能仰仗此人维持大局了。”
“主公胸襟开阔,亘古未有,臣倍感钦佩。”
这是崔宏发自内心的感慨,他没想到卫朔会这么顾全大局。
为不让胡虏得利,宁愿放刘裕一马,不怕对方日后成为河西心腹大患。
“哈哈哈,玄伯过誉了,朔可没那么高尚。我虽然不会骤然下杀手,却也不会放任刘裕不管。”
“听说有不少两淮子弟流落京口,其中有不少是寒门俊杰。”
“故而近日我准备前往京口一趟,准备招揽一些寒门人才,省得将来为刘裕所用。”
……
数日后,卫朔打着招募船师名义启程前往京口。
京口地处长江下游,北临大江,南据峻岭,形势险要,历来为兵家所重。
其地为江南运河的北口,过长江与江淮运河相联。
晋室南渡,征北、镇北、安北、平北等将军府及北中郎将府常设于此,因而有‘北府’之称,连大名鼎鼎的北府兵也是因镇京口而得其名。
当然了,这都不是卫朔前往此地的原因,真正原因是京口隐藏了不少大才。
历史上,协助宋武帝开创大业的众多文臣武将,皆出身于京口,如何无忌、魏咏之及其兄弟(魏顺之、魏欣之)檀凭之、檀韶及其兄弟(檀道济、檀祗、檀隆)、刘道怜(刘裕二弟)、刘毅及其弟刘藩、孟昶及其族弟孟怀玉、臧熹及其从弟臧宝符、周安穆、刘蔚及其从弟刘珪之、周道民、田演等。
这些都是历史上随刘裕一同起兵的同谋,其中绝大部分是北府或官宦子弟出身,几乎不可能被卫朔招揽。
毕竟这些人在京口已有了稳定基础与家世,不可能抛弃一切,前往前途莫测的河西。
卫朔也没有把目标对准这些人,他要招募的是后来追随刘裕的寒门人才,比如大名鼎鼎的刘穆之,以及猛将蒯恩等。
……
太远十七年即公元392年冬,当卫朔抵达京口时,难得下起了大雪。
往年这个时候,河西、朔方早是白茫茫一片。
故看到眼前一幕,让卫朔等人倍感亲切。
卫朔伸手推开车窗,瞬间大团大团的雪花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地面上早已铺满厚厚的一层白雪。
“这是今年南方下得第一场雪,此刻也不知北方已下过几场雪了?”
看着外面茫茫大雪,卫朔忽然想起了河西。
他却不知在宋繇、崔浩、王镇恶等人共同努力下,新收复的秦州已逐步走上正规。
注视着落在掌心晶莹剔透的雪花,卫朔这才想起今年怕是不能回河西过年了。
这时车队停下,崔宏上前请示:“主公,眼下已进入京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嗯,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诺!”
随着一阵车辙滚动声音响起,车队继续沿着街道前行。
此时地上的积雪已将近一尺,天空还在大团大团落着雪花,车轮陷在积雪中,行动愈发艰难。
终于走了很久,卫朔等人在一家客栈们前停下。
由于天寒地冻,大多数人只能窝在家中,只有少数人出门,使得客栈内除了几个客人在喝闷酒外,几乎没什么生意。
掌柜正百无聊赖的就着炭盆边烤火,猛然间一身穿华丽服饰的年轻贵公子,在一大帮人簇拥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掌柜眼前一亮,顿觉店内多了几分生气,忙起身招呼,“诸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儿?”
“住店,把你们这里的上房全腾出来,我家郎君全包了。”
“好咧!客官稍待,小的这就让人去收拾。”
趁着掌柜带人收拾房间,卫朔四下打量起周围,除了几位闲汉外,唯有独自坐在角落里一落魄读书人引起他注意。
此人面前只有一盘小菜,正就着一壶酒水,有滋有味儿品尝着。
不过从他不时瞄几眼对面桌上的大鱼大肉,可见此人有口舌之欲,只是囊中羞涩罢了。
不过,这人虽然很落魄,但身上有股洒脱不羁的气质,很是吸引人。
或许是不想再忍受美食诱惑,读书人三下五除二喝光了酒水,遂起身结账。
“小二,小二,结账!”
小二闻讯走来,显然他与读书人相熟,只看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刘主簿,您这次共花费了一百文钱。”
“不过,加上前几次所欠酒水钱,您一共需支付一贯零两百文。”
主簿?卫朔没想到那个落魄读书人竟还是个主簿。
甭管做的是哪府主簿,这大小也是个官职,总不至于连一顿酒钱都付不起吧?
在卫朔暗自腹议时,那边刘主簿已跟伙计吵成一团。
吵架的原因很简单,这位刘主簿囊中羞涩,不但无力偿还以往欠资,还要将本次记账。
这下小二不干了,刚刚他可是得掌柜亲自吩咐,要他无论如何也得让刘主簿销了账。
或许是店内外人太多,让刘主簿多少有些羞于言口,只得黯然立于当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实不相瞒,在下这会手头拮据,实在是无力偿还酒钱,你且容我转圜时日,过几天我定亲自将酒钱送来。”
话说到这份上,小二也是没辙了,总不至于为了几百文钱报官不是?
况且刘主簿平时口碑还算不错,再者人家岳家也有钱啊,真到了最后,不是还有江家在吗?
没得办法,小二只能摇摇头道:“唉,小的算是看明白了,您老根本就是打算在我们店里一直白吃白喝。”
“您以前不都是去岳家混吃吗?怎么近来不去了?”
刘主簿听小二所言,脸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显然有难言之隐,随又开口辩道,“瞧您说的是哪里话?我并没说不还钱啊,只是这几日手头紧,周转不开。”
“行了,行了,等您老周转开,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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