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再度袭向自己的凛贞仪,云九下意识地选择了退避。
他可不想再被那种怪力正面击中哪怕一次。
凛贞仪所使用的双手大剑,是不考虑实战意义的超重量兵器。正常来说以她那种胡乱浪费体力的风格,就算她天生怪力,也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
那么,只要云九能拉开距离直到她体力耗费完——
这种战法,云九一秒钟之内就回绝了。
“别开玩笑了!”
他可是常年修行剑道的剑客,在剑的领域都退缩的话,哪里还有他站立的舞台?
凛贞仪手举双手大剑挥向云九,云九则是以钢铁回以反击。两人之间展开了剑与剑的对抗,“乒乒乓乓”的碰撞声急促而美妙。
那仿佛在演奏乐曲的打铁声,点燃了观众们的热血。
从久远的旧时代开始,没有什么比剑与剑的正面交锋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了。
“一开始说你的兵器是玩具真是抱歉。”
云九高声道。
“式之六,击浪!”
这是在浪潮之中锻造出来的剑技,面对凛贞仪永无止境的攻击,唯有这招才能勉强应对。
凛贞仪的剑法和姿势虽然一塌糊涂,但却总能以奇怪的角度对云九发起攻击。
那压倒性的速度和力道绝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使出独门剑技的云九还是有些难以抵挡。他被压迫着一步一步向后,战况开始向着凛贞仪这边倾斜。
“这可是真是太精彩了!”主持人在高台上大声诵念:“凛贞仪选手从开始就对云九选手发起连绵不绝的攻击。云九选手虽然奋力抵抗,但似乎有些难以支撑。看来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再好的技艺也没用吗?”
“是不是有点不妙?”
“该不会连拿出另一把剑的机会都没有吧?”
“太自以为是了吧,哈哈哈哈。”
“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输给女人。”
观众们似乎也很认可主持人的说法,纷纷对只能被迫防守的云九指手画脚。
可处在演武台内的冰兰,似乎有别的看法。
“他的气息没乱。”
就算被凛贞仪压制到这种地步,云九的气息却没乱。
“确实。”墨藏书也点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打算做什么。但陷入被动局面的完全是凛贞仪那家伙。”
局面上云九确实处于劣势,而且看上去他防守都非常勉强了,就更别说进攻了。
可是——
从云九换手开始,凛贞仪连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她所有的攻击都被云九以技巧封杀掉。
“那家伙的技艺确实不行啊。”
明明力量、速度、体能她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可最终还是这种相持不下的局面。
也不知道战斗进行了几分钟,就算是凛贞仪也无法继续保持那种高强度的战斗方式。在某一刻,她的气息终于是乱了。
“就是现在!”
云九两眼一亮,高声喝道:“式之九,焚林!”
子母剑摩擦着大剑的剑身擦起一阵火花,整把剑就好像燃烧了一般化为火红色。
“式之六,击浪!”
云九再度使用了同样的剑技,可战况却完全逆转过来。一直以来只能勉强防守的他渐入攻势,火红色的剑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红色的轨迹。
和凛贞仪笨拙而粗糙的剑路不同,云九的一笔一划都充满美感。那是和术式之美不同的、仅仅属于剑术的华美。
从观众席那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太不可思议了!云九选手竟然能在正面交锋中压制凛贞仪选手。”
“……真厉害。”
事到如今,就连墨藏书也不得不发出衷心的赞叹。
灵的世界里有着“境界”的说法,但“境界”却不是除灵世界的特长。画画到极致、唱歌到极致、剑术到极致,都会抵达类似“境界”的领域。
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抵达了这个阶段。
凛贞仪或许在不自觉间就激发了自己的灵气,所以她才能长时间保持那种攻势。但她能使用的灵气终究有限度,一旦被云九摸透了攻击模式,她就不再是威胁。
也即是说——
“胜负已分。”
————————————
“……”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绝境,凛贞仪也完全不受影响。她依旧是那副木讷甚至呆滞的表情,挥舞着剑的身姿依旧是那么鲁莽笨拙。
她真的不懂剑,也真的不是个人。
——然而,她却很懂“杀意”。
这是点到即止的剑术大会,参赛者在攻击时都会下意识避开对方的要害。可一旦心有犹豫剑就会变慢,缺乏“杀人”觉悟的人是没法在这舞台上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
云九就没有这种问题。他自信自己能够在最后一刻收招和变招,所以他从来都没掩饰自己的杀意。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份“杀意”是极大的心理负担,但对凛贞仪而言这却是极好的预警机。
她比谁都明白“想杀死对方”的心情,视线的聚焦、轻微移动的手脚、闭气凝神——这些,全都是杀人前的准备。
所以每当云九觉得能分出胜负时,她反倒能提前避开。
“真叫人意外,凛贞仪选择竟然抵挡住了云九选手的攻势。现在两人的胜负又未可知了,这绝对是剑术大会最精彩的一场比赛。”
战况再次陷入胶着状态。剑与剑的碰撞响彻了整个练习场,观众们都屏住呼吸。
事到如今不管谁胜出都不会让人意外。
“怪物。”
云九感慨道。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灵师、或者说是这些“骗子”们,他们似乎有独特的“加强身体状态”的办法。
云九一直都觉得他们用了兴奋剂,所以常年养尊处优的学生们才能发挥出比日夜修行的自己更强的身体能力。
但就算是兴奋剂,真的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强化状态吗?
一个完全不懂剑术的人、一个拿着甚至都不算是兵器的人,竟然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
感到害怕的同时,他也愈发兴奋。那难以抑制的心情伴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动,微不可查的蒸汽出现在他的体表。
他袭向凛贞仪心口的剑再次被凛贞仪拦下,下一步只需要跃起躲过这个人的横扫——
不,不对!是脚!
凛贞仪突兀的踢击,让提前起跳的云九无处可逃。但他终究是习武之人,瞬息之间就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唔!”
云九再一次被比自己还娇小的凛贞仪击飞,一直处在短兵相接的交叉距离内作战的两人终于被分开了。
不过这一次凛贞仪并没有再度追击,两人的交锋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期。
“呼哈呼——”
重新调整姿势站起来的云九和用大剑支撑着身子的凛贞仪,两人都喘着粗气。
墨藏书看着云九摇摇晃晃的右手,被踢中的位置完全变成了紫黑色。
“喂。”
“我清楚的。”
面色平静的云九轻轻一扭,脱臼的右手发出噼啪的声音。
“看来你是没法用另一把剑了。”
“确实如此。”
虽然做了应急处理,但右手短时间内是用不了了。而且身体的平衡也很难保持,要像刚刚那样差之毫厘地躲开凛贞仪的攻击已经不可能了。
“要认输吗?”
墨藏书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他才会如此问道。
“你一脸不高兴?”
“我说了,我更想你赢。但你要挂了我反而会更麻烦,所以……要认输吗?”
“怎么会。”
云九苍白一笑。
“还有什么绝招就快点拿出来吧,你不止这种程度吧?”
对于裁判的挑衅,云九回以轻笑。
“啊。”
然后,他闭上眼。
阵阵发痛的手臂、数米之外的裁判、鼓掌如雷的观众——这些,全都消失在云九的感官里。
云九的世界里,如今只剩下凛贞仪一个人。
至今为止,至今为止我杀了多少?
那些个牛鬼蛇神、那些个妖魔鬼怪——那些,骗人的家伙们。
虽然是假的、虽然是虚构的,但砍中它们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这个人其实也是牛鬼蛇神,她和至今为止遇到的家伙没有区别。
回想起来吧。
所谓剑,即为杀人器;所谓剑术,即为杀人术。连人都不敢砍的剑,那还有什么挥舞的必要?
回想起来吧。
至今为止自己经历的所有。
——云九内心的平静,与他周围滚动的热气形成强烈的反差。
“下一击,我会抱着杀了你的觉悟去挥剑。”
他睁开眼,杀意宛如实质般化为利剑刺向凛贞仪。而这位缺乏人类情感的少女凛贞仪,忽然意识到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着。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
你以为我是谁?
沉睡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忽然被唤醒,一直以来都是杀人者的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被杀的局面?
“吾乃凛贞仪!”
陛下御前侍卫,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
“别开玩笑了!”
在一旁一直看戏的墨藏书猛地看向凛贞仪。
“——糟了!”
作为施术者,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凛贞仪体内灵气的变化。
她那骤然高速运转的灵气就好像火山一般,直接冲破了墨藏书的封禁。那曾经、被屠杀的的人们的冤魂出现在凛贞仪身边,化成了宛若实体化的杀气。
十人?百人?千人?
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凝聚那种程度的杀气啊。
凛贞仪衣服上的飞鱼不知何时被染成了血红色,她单手举起大剑,一阵又一阵炽热的气浪涌向云九。
“……好热。”
但是——
这才是云九梦寐以求的战斗。
双方都是杀人者,那么再也没有顾忌了。
他看着凛贞仪,感受着对方的杀意、体悟着对方涌出的气浪。
“看来我也必须回应才行了。”
云九将刀收在身后。他半弓着身子,将自己全身的肌肉、所有的神经都绷紧。
“式之一,断渊。”
“天地一剑。”
下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宛若阳炎般消逝。再度出现时,两人已近在咫尺。云九自上而下地挥剑劈下,而凛贞仪则是自下而上拖着剑划出斩击。
“到此为止!”
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的墨藏书,同时制止了两人的攻击。
他左脚踩着凛贞仪的剑,右手抓住云九的剑。坚硬寒冷的冰将两个人的兵器都冻住了,化身为白雪丽人的墨藏书如此宣布道:
“凛贞仪违规使用除灵术,这场比赛是云九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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