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点在于,每次我认为别人不真实的时候,下意识会认为自己是真实的。
但事实上,袁长文这个角色跟其他角色一样,都是虚假的。而且,袁长文这个角色的思考,正在敲打文字的手指,同样是设定好的程序。
如果移除时间,那么更是完全不知所谓的画面。紧紧抓住过往的记忆,然后保持角色的完整性。没有了时间,那么按照记忆来行事就会变得非常荒谬。
我因为记得娘子对我的好,记得我跟娘子之间的誓言,所以按照这份记忆的内容,我必须做一些事情来继续保持这份记忆的情感联系。或者我选择中断这份情感,因为记忆里有许多不开心的地方。
另一方面,由于恐惧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子,或者恐惧下一个女孩会如同我对娘子那样对我,将我轻易抛弃。于是,宣扬一种责任,宣扬一种毫无根据的扭曲来强行摆脱这种恐惧。
可惜,这种方式根本没法摆脱恐惧,能做的,不过是转移注意力不去看那恐惧。一旦有人触碰这根红线,打碎这人为的扭曲,那么将会面临毫无逻辑的指责和谩骂。
什么你是不是人啊,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什么你有没有良心啊……
袁长文这个角色不真实,我也仅仅是模拟“那份觉察”的思考,所以我也不真实。别人同样不真实,那么,两个固定程序的NPC之间有什么好交流的呢?
所有的对话都是设定好的,所有的语言如同台词脚本,有什么好聊天的呢?
我对别人的任何判断,都属于“我认为”的范畴,这种跟自己脑子里的虚拟数据互动,有什么意义吗?无论是想象某人某物,还是看到某人某物,依旧是跟自己脑子里的虚拟数据互动。
永远没有办法接触别人的真实,因为角色本身就是虚假的。哪怕我触碰真实,袁长文这个角色依旧是虚假的,只能说这份思考模拟“那份觉察”模拟得相当完美,但依旧是虚假的。
就像电影光线模拟电影屏幕,哪怕模拟再逼真,也无法改变其本质仅仅是电影光线,而不是那个电影屏幕。
而且,就算真的有一个真实的别人,我又怎么可能跟那个真实的人交流呢?哪怕面对面,互动的依旧是我脑子里的虚拟数据。“我认为”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我认为”对方这个动作的含义,“我认为”对方的含沙射影。
那么,我怎么知道我脑子里的虚拟数据,就是别人的真实模样呢?就算我脑子里的虚拟数据完美再现别人的模样,依旧还是在跟脑子里的虚拟数据互动啊!
我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在活什么?我有真正的活着吗?我的生命开始了吗?
袁长文非常难受,但并不痛苦也没有感受到内心的愤怒与炙热,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放空。犹如自己正在坠入湖水的感觉,让那种漆黑的未知渐渐吞噬自己。
没有什么未知是可怕的,比起脑子里的扭曲,任何东西都要可爱。哪怕是魔鬼,哪怕是妖怪,都要比脑子里的扭曲更加可爱。
感觉自己就像在悬崖边准备跳崖的人,这么多章过去了,一直没有跳。最先是站在悬崖边,不断的推理坠崖的过程会发生什么,不断思考坠崖之后的结果会怎样。然后不知不觉,身边聚集了一群人,然后聆听我的坠崖推理大会。
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前进,依然在很安全的地方讨论着如何坠崖,以及跳崖三十六招之类的狗屁玩意。现在,自己终于诚实的站在悬崖边上,却依旧不敢跳下。
不断写文字看到脑子里的扭曲,不断让自己明白虚假的存在,不断让自己提高对脑子里扭曲的憎恶,以抗拒对跳崖的未知。
双手摇晃,身体前后摇摆。一会想要跳下,一会对于未知恐惧让我使劲摆动双手,从而将重心回到悬崖边上。就这样摇晃吧,总有一个时刻会摇下去,总有一个时候会再也没法拉回重心。
这,就是第一步。
谁知道我能不能迈出这第一步呢?就像之前思考的那样,能不能迈出这第一步根本不重要,一个虚假的角色能否挣脱剧本的束缚,谁在意呢?
角色在意,但角色本身就是虚假的,所以那份在意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并且,就算触碰真实,袁长文这个角色依旧是虚假的,说出的话依旧是台词,写出的文字依旧是局限是谎言。
那些所谓的真传一句话,对于走在斩杀道路上的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比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非二”,“那份觉察就是一切”,“真实永无止尽”,“汝即彼”……
而那些看起来有帮助的长篇大论,其本质都是虚假。比如,“时间是同时存在的”,“那些脑子里的扭曲控制着自己”,“为什么要遵守道德”之类的等等,只是用来打破当前的问题,而用了之后就必须丢弃。
就像指路牌一样,用了就丢。若是一直抱着指路牌不放手,要么原地踏步,要么在下一个路口相信之前的指路牌,于是根本没法继续前进。因为并不存在错路这种说法,要么前进要么没有。所以,抱着之前的指路牌不放手,必然导致无法前进。
真是荒谬啊,一旦移除时间,所有的讨论都会戛然而止。但是,仅仅移除时间并不会减少问题的存在,阅读触碰真实的人留下的文字,同样也不会减少问题的存在。必须自己亲自来走一边,否则根本没有用。
因为脑子里的扭曲太强大,而且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梦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看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建立在时间线性流逝的基础上,所以我究竟知道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NPC之间讨论什么知识之类的?
为什么还要跟一个叫做朋友的NPC坐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
为什么还要将那个叫做父母的NPC放在不同的位置?
这种跟NPC互动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建立在固定程序上的对话,又是为了什么?
袁长文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回家的理由。
也好,就这样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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