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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短篇-可是那都过去了

韩一一比我大两岁,不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以前在格高的时候是我学姐,我刚进校的时候她新概念拿了一等奖,一众老师们顿时觉得我校人杰地灵,一拍脑袋办了一个文学社想交给学姐负责,但没想到他们心目中学习好爱写作的韩一一根本是一个懒到无法形容的人,说什么也不肯出力。

虽然文学社最后还是办起来了,我出于对风云人物韩一一的憧憬也加入了进去,但彼时的我对于文学和学姐都不甚了解,只记得学姐的原名是韩辞,改名韩一一是因为觉得笔画太多写起来很累,考试的时候干脆连姓氏也省略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两横,再后来可能是发觉了这两横的孤单,索性把它们拉成了很长的一横。

仔细想想,这样的逸事也只能在韩姐的身上才会是加分的趣闻,而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就连成为朋友都是非分之想。

虽然是校友,在同一个社团,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其实少得可怜,唯一一次称得上是交流的一次对话还是因为学姐的一张问卷,坊间传说是学姐择偶选拔第一关的一张“基础”文学知识问卷。

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这份打着基础旗号的问卷我一题都答不出,但最后我惊人地获得了97分,不是因为百度,是因为刘溯。

刘溯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艺青年,擅长语文历史,能写出让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小清新小哀伤,也能稳稳当当地在区级模考中拿下65+的作文分数。

但以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文艺到骨头里的刘溯的思维方式实际上与正常男性并无差别,但这并不妨碍他获得屎一样的理化成绩,所幸魔都的高考制度让他得以彻底摆脱钾钙钠镁铝和牛顿各定律纠缠,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人人自危的物理课却能如此悠闲地帮我填问卷的原因。

虽然完全没有帮到我。

因为既然会有这样的问卷出现,那么如果有人答得很好的话,类似“啊?你为什么觉得卡夫卡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认为呢。”这样的问句的出现完全是理所应当吧。

我完全可以事先请教刘溯,把每题的相关知识都记下一些,这样即使完全回答不了学姐的问题也可以不留痕迹地转移开话题。但那完全没有意义,实际上韩一一这样的人也不会真的在意这个所谓的问卷,97分和0分在她心中并没有什么区别,至多是一个好像知道一些什么的路人,从路人甲变成路人乙,我感觉这之中并无太大差异。

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

所以我能说的只是,“哈,那个表是我朋友填的,上面提到的书我才开始看呢。”

“唔。”

表情平淡,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在这种问题上得不到有共鸣的回答了吧。

我得知我和韩一一在同一所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大一快结束的时候了,可见如果两个人不联络的话再相见的机会到底有多么渺茫,在仅仅万余人的大学中,也需要接近一年的时间才会发生一次偶遇。韩一一依然是那个韩一一,眼神慵懒、行事傲然、气场强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

人么,去了一个新地方之后总是会怀念以前的,即便是韩一一也不能免俗。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社团两年也从未真正交谈过的两个人,在大学中偶遇倒摆出了一副多年未见的架势,让我想起刘溯以前的一句话,“无论多么糟糕的过去也比现在美好。”

啊,对了。我们偶遇的时候,站在韩一一身边的就是麦芒,我之后能够和韩一一有交集的最大功臣。

高中三年所有的体育课加起来也没跑满800米的懒惰女王韩一一开始打乒乓了,还进了校队。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一向淡定的我,得知之后也不免露出诧异的表情。韩一一大概是很见不得这样的表情,解释说是因为室友麦芒像牛皮糖一样整天缠着她要她陪练,就只好打了。

结果由于自己太聪明,一年下来竟然已经能和打了八年的麦芒平分秋色,轻松跻身校队。她大概觉得我吃惊的原因是“为什么她这样的人会去打乒乓”,但这番解释之后我显然因为“她这样的人也能打好乒乓”这一事件而更加吃惊了,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夸张了。

韩一一大概是觉得我在挑战她的底线,而以她的作风又不想继续解释,所以干脆地从麦芒的包中掏出了球拍提议切磋切磋。

这场球赛一点都不精彩,一方只有输球的份,另一方却基本用不上位移,虽然我始终保持只领先她两三分,但她应该能明显感觉到我们两个的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说,社长大人当年连部员信息表也没有认真看吗?我的特长栏中只写了乒乓高中组市第三名吧。”

“那种东西谁会记得啊。”

“那么哪种东西学姐记得呢?”

“嗯”韩一一眯起眼思索了一下,“我记得刘溯你认为卡夫卡实际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

“哈?你不是叫苏尹么?”出声的是麦芒。

“啊?”韩一一大概还沉醉于自己惊人的记忆力,竟然能够想起那么久前一张无关紧要的问卷上的名字。

所以啊所以啊所以啊,所以我才说刘溯完全没用帮到我。还有什么场面能比再相见的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要尴尬?

只能是明明记错了名字还如此笃定了吧。

而后解释这段复杂的关系给脱线星人麦芒听花了我超过半小时的时间。

“不过既然都惨到这个地步了,以后之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叫触底反弹。”狗头军师麦芒对我的情况十分乐观,晃着手中请她的饮料,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话说以她的水平是怎么和你五五开的啊。”麦芒最好的一次成绩是市女子单打第二名,初中同校的时候经常一起练习,算是我半个师姐,比我只强不弱。

“哈?我用右手跟她打的,不让她赢多点的话就没有人陪我练了。”果然是麦芒式的解决方法。

“所以她是没有发现你是左撇子还是没有发现是在用右手打球啊?”真是头疼啊,想引起韩一一的注意已经难到这个程度了么。

“唔大概都没有注意到吧。”

最后的结果是,我被迫成为了麦芒的陪练,懒惰女王韩一一比起打球还是更喜欢坐在一旁看,很幸运的,我也因此和韩一一有了交集。

那么是不是需要重新梳理一下人物关系,我,苏尹,麦芒的小师弟,刘溯的好基友,喜欢麦芒的室友韩一一。但是,这是刘溯和麦芒的故事。梳理完毕。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大概是因为春天到了,野生动物们都纷纷进入发情期,刘溯和麦芒勾搭来勾搭去就碰到了一起。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韩一一好像很兴奋,说这真是件大好事。

我说好友脱单这当然是好事。

韩一一说不,麦芒这样的家伙谈了恋爱一定会分心,我下次就能打赢她了。

这个逻辑特别奇怪,好像她一直坐在场边技术就会提高一样。

而后我们又开始打赌,赌麦芒这样的脱线性格多久会分手,谁会先说分手。相爱容易相守难,麦芒一贯的套路让人摸不透,而刘溯又是很自我的文艺青年,恋爱所需要的迁就一定会让他们两个相当苦恼。

两个月后是刘溯先提的分手,原因是实在受不了麦芒约定好的事情随着心情说变就变的特性,说太累了。我和韩一一当初打赌的时候没说好赌注,这两天在想准备什么才能够拉近关系,结果没等我想好他们就又和好了,说是因为分手了又很想念,更累。

正当我在纠结这一正一负到底是抵消掉呢,还是各付一次赌注呢,麦芒又提了一次分手。哎?你分我我就不能分你啊?傻了吧?

先是他分她又是她分他的,分来分去真操蛋。

常规训练后是小组练习,我往麦芒的球桌那边走的时候刘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球拍,冲着麦芒笑了一下,说“我们两个打一局怎么样。”

“嗯?”麦芒有点意外的抬起头,立刻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呀。”

“这两个人到底分手没分手啊?”我跑到韩一一旁边坐下。

“不知道,不过这场打完之后应该就和好了。”

我说不是吧,麦芒大小姐是一场球就能收买的啊?我们两个还不是天天都被她当奴才使唤做陪练?

韩一一呵呵一笑,说你个傻吊,就冲你这个问题单身一辈子都不冤枉,换了你去肯定是奴才一样当陪练,但换了刘溯去一会就能甜甜蜜蜜把家还了。

这凭什么啊,我命贱吗?

韩一一像看白痴一样瞥了我一眼,说麦芒要的是男朋友还是陪练啊,人家看重的是刘溯为了自己而做出的改变。

我想了想,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不觉得麦芒笑的这么灿烂准没好事么。”

“那是对你。”

是有那么点道理。

复合之后的麦芒和刘溯腻歪程度更胜初识,让我始料未及。刘溯讨女孩子欢心的招式花样百出,别具逼格。那时候麦芒每每有恩爱可秀总会拉上我和韩一一,我们就这么看着这对逻辑异于常人的活宝,恩爱秀得我们两个睁不开眼。完全没觉得他们已经分合了两次,也想不到他们会遇到什么问题是这两个外星人解决不了的。

但问题还是来了。

刘溯的家庭可以用一个很俗气的词来形容,那就是书香门第,彻头彻尾的那种。我完全没有调侃的意思,刘溯这样的性格能有如此的文学修养完全是家庭原因,他的祖辈都是民国时期的文人,父母虽然平日里对刘溯很放纵,但在读书一事上甚是严格。不说刘溯,就连我早些时候去他家,都没少因为不爱读书受教育。

而麦芒呢,虽然占据了多项惯常被人喜爱的特点:落落大方、活泼开朗、家境殷实,但因为不爱读书这一点便遭到了刘溯父母的一票否决。虽然他们两个人相互喜欢,并已经携手度过了接近两年的时光,但是刘溯父母得知此事后的决定的坚定程度实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陪刘溯面见父母的时候充当说客,以自身为例:叔叔您看,我早些时候也不喜欢读书,但这不是可以改的嘛,我这四年来读了这么多书,都已经赶超了大部分同龄人了,哪能要求人人都和刘溯比啊,您说是不是。

刘溯老爸铁青的面色总算是略有好转,但嘴上还是不肯松口。情况有了好转,我本想择日再劝,总要给古板的老爷子一个台阶慢慢下,却没想到平日聪明油滑的刘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跟自家老爸拍桌子表态。

结果是老爷子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抄起手边的笔筒砸了自己儿子一脸,并发出了连在十九层楼下静候佳音的麦芒和韩一一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滚。”

我们两人狼狈逃窜出来之后,麦芒急匆匆地冲上来心疼地在刘溯脸上揉来揉去。

刘溯嘴角的弧度钩的我都想吐,“阿呦,看你这殷勤献的,小丫鬟一样。”

“哈?你这么说算是欺负我吧?”

“你想怎样?”刘溯侧过去盯着麦芒,眼里含笑,目光娘炮。这已经不剩什么尊严可以维护了,我决定还是在旁边默默地不说话。

刘溯笑的很开心,他大概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麦芒能跟自家的老爷子翻脸,这样的相爱程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吧。

我倒是觉得没戏,任何一对情侣不论分了之后摊牌摊的有多难看,应该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时刻的吧。

在所有海誓山盟说要相守,要结婚的年轻人里,成功如愿的,携手走完一生的少之又少。大家心里也都很明白,只是在一起的时候假装忘记了而已。私下里韩一一和我也讨论过,我们都不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但我们衷心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有奇迹。

其实也无所谓,我们才都二十出头,遇到真爱是多么渺茫的一件事啊,未来那么捉摸不定,谁又能妄下断言呢?

但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不随心所欲一次的话,老了就更休想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不折腾,难道要养精蓄锐等老了再出轨闹离婚捉小三分财产啊?晚作不如早作,只想把所有荒诞在集中在二十出头的年岁消耗干净,然后本本分分地做个生活的顺民。

麦天然和刘叛逆又携手折腾了半年,某天刘叛逆凌晨三点不睡觉约我出去赏月,我出来之后,他也不说话,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他说,完了,我们这次彻底分了。

原因是刘溯有一次被父母勒令分手,干脆拉着麦芒回家见父母背水一战,刘父刘母见面之后彬彬有礼地把麦芒请到了一边,火花四溅言语考究地和刘溯吵了一架。刚刚从家里出来,麦芒又跟刘溯吵了一架,原因是觉得刘溯对父母太不尊重了。

刘溯说我父母从来和我就是这样,这和尊重不尊重没关系,他们观念不对我不可能顺着他们,我们这是理智平等的对话。麦芒说,就算他们不对也是你父母啊,作为独生子孝顺一点难道不是基本吗。

我可以理解那时候在刘溯的视角上该是多么绝望的一瞬间,未来的道路一片迷茫,原本坚定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自己每天和古板的父母做抗争,换来的竟然是你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孝顺。

虽然一向脱线的麦芒的注意力经常偏移主要矛盾转向细枝末节众所周知,但刘溯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时候这样的指责。所以他说了分手,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还当着麦芒的面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如果刘溯没有碰到麦芒,按照他爸妈的要求遇见了一个才女,谈一场平静的恋爱,好像也未尝不可。但麦芒这样的元气天使,如果遇见过,再失去,真的很难习惯。而刘溯,明明是他提出的分手,却成为了最伤不起的那一个。

我说那怎么办呢。

刘溯想了想,说我要把她追回来。

坦白的说,麦芒是我最看不懂的女生了。韩一一虽然才情卓绝待人冷傲,但实际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想要的东西虽然品质稀有,但终究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摆在你面前的。倘若有朝一日你做到了这些感动了她,她绝对会二话不说的跟你走。麦芒不是,你可以轻松的和她拉近关系,但你永远无法明白这个单纯的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要的东西很简单,但这么简单的东西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出的。

刘溯是那种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让别人顺着他的人,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骨子里是这样。表面上会有一个讨论的过程,但以刘溯的口才你很难在争论中取得上风。他想分的时候一时冲动就删掉了一些当时删得掉的东西,他想复合的时候就能对麦芒百依百顺把一些能照顾到的地方都照顾到。

这个时候就算麦芒说让他跪下我认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并且如释重负。但仔细想一下,就算他跪在了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他放下了身段,因为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

他想分就可以分,想复合就要缠着你,虽然分手是只需要一方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但这种举动无疑是非常掉分的。他给不了单纯的麦芒最想要的东西,安全感。他现在可以跪下,但他会随时因为自己的心情离开。当然了,这是我的分析,麦芒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做出一个决定是不需要理由的。

既然已经删掉了,就没有再加回来的必要了,何必骗自己呢。

麦芒的回应其实就是算了吧,也难为她这么绕弯子了。

刘溯的诚意的确是很足,有没有把他自己给感动了我不清楚,我和韩一一都挺感动的。他的爱就像是九个太阳,升到空中正大光明地展示给你看。一颗不信的话,两颗;两颗搞不定的话,三颗……麦芒的天空里明晃晃挂着九颗太阳,简直要寸草不生。

他就是要刷地一下烤干所有水分,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你若是喜欢,就像夸父追日那样去追吧,追的上追不上全看造化;你若不喜欢也躲不开,除非有能耐得追上去把夸父给日了。我劝过他几次,说,算了吧,身段放的太低了没意思,真追到了也很勉强,不平等的关系维持不下去的。

刘溯梗着脖子辩解道,“这不算是不平等的关系,我们只是闹了别扭而已。就算我妈不喜欢她,就算我爸把户口本拿出来,说想在一起可以直接去登记”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

“屁话,老子刚伸出手就被扇到地上趴着了。”这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刘叔叔嘛。

“所以说你又是何苦呢,当初你和父母闹,有她陪着你,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算你赢了,又去和谁登记呢?”

刘溯说我不信,我不信她这么快就能把我忘了,两年多都过来了,哪能是说断就断得掉的啊。我只要坚持下去,她就一定会感动的。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坚持作为因就一定能导出复合的果吗?肯定是不能的,要是能的话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操蛋的故事了。

那个初夏,我又被刘溯叫出去谈心,本来说好不喝酒的,但都出了餐厅,散步走走还是折回了一家烧烤店。乌烟瘴气有氛围,不小心哭出来都可以说是被烟熏的。他这次一句没提麦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后来,拎着最后一瓶酒和我边走边聊,走累了就干脆坐到马路边上,把酒喝光了,拿酒瓶敲敲敲,很耐心很仔细地找准了角度,在地上敲着,后来终于敲碎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觉得在初夏的夜晚喝完酒然后摔碎酒瓶是一个浪漫炫酷的事情,古怪的行为艺术。

……等等,他刚才应该不是想用碎酒瓶割腕自杀吧。我突然吓得有些清醒,却没敢直接问,只是心惊胆战地等他站起身,然后送他宿舍,然后打电话给麦芒,添油加醋地讲了讲今晚的事,告诉他刘溯可能想自杀,要她注意点儿。

麦芒说得了吧,他骨子里是比谁都自私的人,就算是冲过来杀了我也不会自杀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说出这种话,估计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吧。

麦芒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不知道,这个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就算她心里对刘溯再恋恋不舍,但如果她铁了心打算告别这段过去的话,这份不舍又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刘溯邀我赏月的两个半月后,麦芒找了新男友。我得知之后第一时间没敢告诉刘溯,因为那次赏月之后我得了重感冒,这几天才刚好,不想再患。但还是没瞒住,刘溯当晚果然动手了,这次不但是赏月,还带了几罐啤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刘叛逆激动地掏出自己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吐沫喷了我一脸,“这这这个小白脸,能跟我比吗?”

我立刻表态,这小白脸哪能跟你比啊。

其中并没有什么奉承的意思,刘溯作为一个标准的文艺型美男,在女性中的评价是很高的。外表的美在这个年代格外的容易获得,反倒是能静下心来翻翻书的人少了。此消彼长之下,常年耳闻目染,接受文化熏陶的刘溯就显得格外的有气质。

但这不重要啊,在一段关系之中,倘若真的撕破脸皮说的露骨一点,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我要你,那么你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我若铁了心让你出局,那就已经结束了,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什么不合适之类的话都只是借口和场面上的说辞罢了,真要追根溯源的话,反而会让双方都难堪。

所幸这个时候已经是大三末期了,再有些时日麦芒就毕业了。离开了这所学校,基本就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当初我在这区区一亩三分地巧遇韩一一就用了大半年的时光,现在的刘溯想在这个世界上巧遇麦芒,需要多久呢,我算不出。

毕业典礼前的那天晚上我见了麦芒一面,原因是她很迷茫,四年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当然了,也不是指望我能替她解答这个问题,而是作为这个学校认识她最早的人,一起出来散散心。

结果我们在淮海路上散步的时候,我接到了刘溯的电话,他问我你在哪呢,我说我在淮海路陪人散步。

刘溯问,韩一一还是麦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他说你们两个给我待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

我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说麦姐,你看在我们这十三年的交情上就从了刘溯吧,你不答应我要跳楼了。

麦芒说去啊,你怎么不去跳啊,前方右转就是市政府,建筑豪华气派,保证能你上头条。

我说麦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也太无情了。

麦芒说,认识我这么久了你就应该明白,我要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家用型,而不是一直要跟我闹分手的时尚款。

刘溯到的时候麦芒已经走了,为这事他几乎要在大街上跟我动手,我说我也没办法,劝不住我总不能抱着人家不放啊,你看看你,倒贴你的好妹子那么多,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呢。

刘溯说好哇,我跟你打听麦芒的时候你不说,刚开始谈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你倒是劝我不要作践自己了。

我一听也火了,你小子有能耐就去当面一次把事情解决清楚,这破事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当初你想知道是什么我给你打听了,现在你要什么帮助我替你跑腿了,你把这黑锅往我身上扣个什么劲啊,爱作就作,最好能从前面市政府楼上跳下来。

说完我就走了,整天听他唠叨自己做了什么什么,烦。

后来我从韩一一那里得知刘溯最终还是逮住机会和麦芒当面谈了一次。谈话的内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恐怖,实际上他们的对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因为麦芒根本没有让刘溯把话说完,就宣告了结果。事情的真相也就是这么简单,她说“刘溯,我们遇见的太早了”。

即使是从懒惰到表情语气都不怎么变化的韩一一的嘴中听到这句话,我都能感觉到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气氛。我说后来呢,韩一一说后来我就走了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韩一一说,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麦芒说,我要吃虾,我要吃虾。刘溯就帮她剥好,仔细地剃干净泥肠。麦芒说,阿溯阿溯,你准备赏光宠我几年啊?刘溯表情严肃地说,一辈子。

这回答的庸俗平常显然已经超越了麦芒的忍耐极限。她突然站起来,绕到刘溯座位后面,捂住他眼睛。说你别玩那些虚的,别说那些瞎话,我只要你爱我这一秒。

你先尝试着想象一下。春天草地的味道,夏夜的微风,秋天的落叶,冬天那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你站在茫茫白雪之中,突然有一只可爱的小熊跑了出来,它说,你要和我一起在雪地上打滚吗?

你说好,然后就抱住了毛绒绒的它,在雪地里一路滚了出来。这种感觉美好吗?你就带着这种感觉来想我,想我的一切。这一秒,你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你自己都不再重要。只有我,只爱我,我就是一切。你能不能尝试着这样做,哪怕一秒?

刘溯说,好。片刻,又说:“好了。”

麦芒终于笑了,笑得又开心又张扬,笑得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笑得让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被阴了。笑得像个得逞的奸臣,上位的小三。她说,这下,刘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我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多美好啊,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都能觉得腻歪的不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段感情就变成了擂台。你伤害我一次,我分手你一轮,分手了又再后悔,说了永远也不要再联系又再食言。两个人都反反复复,却始终没能再碰上,一直在互相伤害。

再后来麦芒换过几次男友,刘溯也换了很多女友,我从他们的脸上都能看出他们还喜欢着彼此。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其实这未必不好,但我总觉得他们没有忘记彼此。或许他们之间不一定还是相互喜欢着的,但平心而论,他们一辈子大概都无法摆脱彼此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但凡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也无法改变了。跟着韩一一混久了,连这样跌宕起伏的一段感情都不能震撼到我了。或许他们完全可以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他们的分开也不是因为什么不可解决的原因。人总会变的,只要有心这件事未必不能解决。刘溯根本不忍心让麦芒难过,如果这两个人安下心来,一定是最好的一对。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麦芒和韩一一毕业的时候,我出了一本书,虽然卖的不多,但也算是有了一些名声。另一个新闻是和这两位学姐同届的我们乒乓队的队长就结婚了。所以我的庆功宴和毕业典礼和结婚典礼最后是一起办的,这实在是个大新闻。因为事情实在太轰动,直接导致最后人员远远超额,光是三方都不认识的看热闹的人都挤了好几桌,导致作为三分之一个主角的我不得不站在一旁端着碗拈菜吃。

我在旁边端着碗偷偷瞄新郎,感觉他比不上刘溯。又想起那年,刘溯送给麦芒的生日礼物,是一本手绘的十二星座,麦芒这样的女孩子就喜欢这个。每一页都是素写的带着星座元素的麦芒,配上各种我看都看不懂的诗。我回忆了一下那时候麦芒的表情,似乎和现在也没有太多区别。此时的麦芒正盯着我,若有所思,说“以前没看出来嘛,原来小师弟也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倚着墙用下巴点点稍远的地方:“喏,要是那位也这么想就好了。”

这场奇葩的旷世典礼结束后,美女韩一一总是有人送的。我和新郎官结完账再回到包房,见韩一一刚拿起手袋准备跟着一个男生朝门外去。赶忙上去把那男生拦下,塞给他二十块钱:“乖,自己打车回去。”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女伴拉过来扬长而去。

走出很远一段,韩一一还笑着往回看:“他现在肯定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你才鸭子。”韩一一白了我一眼。

聊着聊着还是聊回了麦芒和刘溯,多亏了他的保驾护航这本书才能有这样的成绩,结果今天的庆功宴他直接没有露面。

韩一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像个看破红尘的火星人。她说,这里就是地球,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爱恨生死,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错过自己本可以得到的最爱的人,只是因为爱的不是时候。

我们谁也不是从火星来的,谁都想早早的找到一个人,然后再也犯不着去寻找。有些故事是悲剧的,但也许再早一点,再晚一点,再多一点,再少一点,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

可那都过去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韩一一摆摆手,“那么,你应该以后就是向作家方向发展了吧?”

“用不着,到此为止就够了。我对这些东西还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哈啊?”没兴趣?

“只不过是为了向你证明,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能够支撑他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多远。”

脚步停了。

没错,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爱恨生死。

我们在这里爱恨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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