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甫低头受教,看来自己今后得多向这位老狐狸请教这官场的弯绕之处。
不过今日之事,他林甫却并非是被太子算计了而不自知。
“叔父方才所言,考虑得实在是详尽周全。”,林甫抬起头来直视林尚书的双眼,“侄儿虽然未能想得那般周到,却也是大概明白太子存了什么心思的。”
“你明白?”,林尚书听得林甫说自己明白,非但没有心生慰藉的感觉,反而更是火冒三丈。“你明白你屁颠颠地拉着小王爷去京都府干什么?这不是替太子当打手吗?他看着你这么轻松地就拖着叶王府入了局,恐怕都快笑死了吧?”
“我们林家和叶王府一直站得不偏不倚,如今这么打着包就入了局,陛下心中怎么想?”
“叔父,我明白你的心意。”,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两次事情,林盎的反应的确是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着想,在心底里为自己考虑打算。
“只是叔父的想法实在还是保守了一些。”,他的思路始终还是把自己当作不懂事,不谙官场深浅的小年轻在看。“虽然侄儿不敢说自己有什么深谋远虑,可有一点,你说若是侄儿此生只是享享清福,规规矩矩地过这一辈子,又何苦回来呢?这京城能比叶王府强多少?”
“在这京城看人眼色,又能比跟着慕姐姐纵横江湖强到哪里去呢?”
林甫虽不是什么政治高手,但两世为人,还不至于到笨的地步。“我知道太子在打算盘,越了解越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好似处处都有他的身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他想把叶王府绑在我身上,我也想把叶王府绑在我身上。或者还要加上一点,我们两个都不想让三皇子好过。所以我要去打这个冲锋,我要看看,我那每个人都会跟我提及的父母,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书房立时陷入一片死寂,林尚书久久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自己这个侄儿。
林甫也不甘示弱,很是执着地与他对视,以示自己入局的决心。
良久,林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
“叔父也只是怕你不懂,被人给算计了。咱们林家当真禁不起折腾了”,林尚书几次张口,又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开了口。“既然你心里明白这是个局,决心要进去,叔父不拦你,也不该拦你。”
“我知道你回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千万要注意,不能在外面流露出一丝一毫。那是犯天下最大忌讳的,谁敢流露出半点那种意思,谁就得死。”
林盎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了一丝怜爱,欣慰的微笑。自己的大哥嫂子后继有人,是个了不得的少年才俊,还肯为他们以身犯险,重回这京城来。比起自己的那个窝囊儿子实在强上太多。
“林家虽然今非昔比了,但也算小有实力。你以后若是有什么行动,不要见外,叔父一定会全力帮你,也一定能帮得上你。”,林盎说到这件事还是极为自信的,他把控吏部多年,对于官场内错综复杂的关系掌握的极为清楚。
“若你这是主动入局,此去京都府做得倒还算是聪明。但要将希望寄托在当年你父母亲的关系上,却还是把官场想得太简单了。”
“还请叔父指教。”,林甫听到这里有些不解。
“你父母亲的关系,我这些年来承了圣眷,不敢过多接触。还剩下多少,不好断言,但即便大部分还在,却也是不好出头的。”
“这官场之上,最忌讳拉帮结派,此事虽然占理,但若是在朝堂上齐齐为你出头,形成党争的局面,有理也变没理,陛下一定不会喜欢。”
“不讨陛下喜欢的事情,又怎么会有多少人会做?以我之见,朝堂之上就算有人替你发声,也只是寥寥数人,力度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想要让他们出来站队却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林甫沉吟了一下,觉得叔父所说有些道理,替自己出头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好处,只靠着接近二十年前的情谊,想让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们站过来,似乎不是一个将军后人的身份就能达成目标的。
“依叔父之见,该当如何?”
“士子们,挑动那些寒门士子们。”,林尚书眯起眼睛,他管的是吏部的事情,陛下这几天已经隐隐有旨意传出,今届大招寒门学子,要在京城各衙门增设职位,多留些寒门子弟们在京城任职。
“讼师你不必操心了,叔父自会去请来京城名嘴,誓要把这案子,做成掌权士族陷害寒门领袖的态势。”,林盎见他态度坚决,不多时就给出了自己的对策。
“这批寒门学子陛下有大用,此前你那句诗作本就隐隐有为寒门学子之首的态势。只是后来你出自林家的事情传了出去,呼声因此少了起来。今次借此事坐实你寒门领袖的名头,对你日后仕途大有好处。”
“叔父深谋远虑,侄儿着实佩服。”,林甫此刻算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稚嫩,想来也是,既然有个尚书叔叔在,为什么自己先前就没想过和他商量商量呢?“今后还望叔父多多提点。”
“提点个屁!”,林盎见这个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很是心高气傲的侄儿现今总算是开始尊敬自己几分,笑着用手指了指他,骂道,“你个臭小子,这些时日先在家好好温书,别再出去惹事才是。待得你殿试高中之后,在官场上可有得是东西好学了。”
“京都府那案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叔父自会替你办妥。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再有个一两周,来月初就是殿试了,对你现在的处境来说,那才是重中之重。”
林甫点头应下,行礼告退。
躺在床上,林甫回顾了这一整天如此多的事情,回想起叔父的说法,自己当时一心只指望着父母的关系着实异想天开了一些。
这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叔父的做法实在高明,明明只是私人恩怨,但若是将它做成针对寒门学子们的案子,自己不仅不战而胜,还能在这届的寒门子弟们中间获得极高的声望,可谓是一举两得,比自己指望父辈旧人的想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今日里事情实在发生了太多,林甫稍作洗漱,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