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号,圣诞节。
西方人对这一天的定义类似于华人的春节,因为通常来说,西方人对元旦的重视程度远不如圣诞节。
西方国家庆祝圣诞的习俗并不相同,比如英国人就会在早上发放圣诞礼物,然后教堂的唱诗班会唱着圣诞歌曲挨家挨户送祝福,法国人则更加温情一点。
在法国圣诞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所有的家庭成员在这一天都要共聚一堂,即使有矛盾也要冰释前嫌。
美国是个多民族移民国家,所以美国的习俗更加复杂,所有的移民都还保持着他们的传统庆祝方式,并没有一个约定成俗的习惯。
不过总体上来说,圣诞节是安定祥和的,在这几天里,所有人都会放下忙碌的工作,总结一下过去这一年里的得失,顺便展望一下来年。
如果欧文·哈特没有当街被枪杀,那么阿奇尔·特里萨也会心情愉快的和家人一起欢度圣诞节,不过现在的阿奇尔·特里萨没有这个心情,自从知道欧文·哈特被当街枪杀之后,阿奇尔·特里萨就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处处的危机四伏,哪怕待在家里,也找不到片刻的安宁。
阿奇尔·特里萨是德克萨斯棉农协会的执行会长,当德克萨斯棉农协会作出毁约决定的时候,阿奇尔·特里萨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
其实阿奇尔·特里萨早就知道,撕毁和骏马服饰工厂的合同,肯定会引起骏马集团的强力反制,只不过阿奇尔·特里萨没有想到,骏马集团的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让人根本措手不及,并且无法承受。
阿奇尔·特里萨很清楚,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那么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欧文·哈特一样横尸街头。
所以阿奇尔·特里萨真的没心情过圣诞节,虽然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阿奇尔·特里萨依然要求在12月25号上午召开棉农协会全体委员会议。
上午9点,阿奇尔·特里萨在十余名牛仔的保护下来到棉农协会总部。
或许是因为节日的原因,往日人潮汹涌的棉农协会总部异常冷清,棉农协会的大门上依旧挂着色彩斑斓的圣诞节环,大厅里的圣诞树上挂满了铃铛和小星星,门口的桌子上还摆着已经剪出“圣诞快乐”字样的彩色贴纸,这本来是应该昨天晚上贴上去的,但是很明显,现在人们已经顾不上它了。
宽敞的大厅里散坐着四五十名正在高谈阔论的牛仔,他们情绪激动气宇轩昂,时不时有人吼叫着要去给“北方佬”一些颜色看看。
阿奇尔·特里萨知道,这些牛仔并不是在说大话,只要有人给他们一些适当的鼓励,他们并不畏惧死亡,这一点在上一次战争中已经得到充分验证。
但越是这样,阿奇尔·特里萨就越是提醒自己要谨慎,如果棉农协会真的要报复骏马集团,那说不得就是全面开战的节奏,作为一个地方协会,阿奇尔·特里萨很清楚,他们并没有和骏马集团相抗衡的实力,因为如果骏马集团愿意的话,德州的牛仔纵然是彪悍,但也出不了德克萨斯,而德克萨斯棉农协会却无法阻止骏马集团对休斯顿的渗透。
和性格暴躁的牛仔们比起来,棉农协会的委员们就要冷静的多。
他们大多都是德克萨斯州的大农场主,每个人名下的土地平均超过5000顷,种植棉花是他们的主要经营项目,所以撕毁和骏马集团的协议,当初曾经是引发了一番不小的争论的,只不过欧文·哈特利用自己的权威压制了那些不同意见,所以撕毁协议才会成为最后的“集体决定”。
现在欧文·哈特人已经不在了,即使是当初最坚定支持欧文·哈特的人,现在也心情沉重,如果说以前骏马集团的威胁对于这个会议室内的人来说就像是欧洲大陆一样遥远,那么现在这个威胁就像是昨天晚上吃的火鸡那么真切,当潜在的威胁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众人面前时,即使是最勇敢的勇士,也不免心生怯意。
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用勇士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已经不合适了,他们不是牛仔,而是一群商人。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看确实没有人主动发言,阿奇尔·特里萨不得不打破沉默。
“想必昨天下午的事儿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和骏马集团对抗到底,还是就像骏马集团在电报中说的那样赔偿损失继续供货,我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明确而又理智的态度。”阿奇尔·特里萨开门见山,现在不是兜圈子的时候。
“我们应该强硬到底,德克萨斯人从来不受威胁,哈特先生也不能白死,骏马集团的人既然不守规矩,我们同样也可以派人去纽约。”说话的人叫奥格斯特·蒙哥马利,这个人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就像8月份的天气一样火爆,在之前决定是否撕毁和骏马服饰工厂合同的时候,蒙哥马利的态度就非常坚决。
阿奇尔·特里萨知道奥格斯特·蒙哥马利为什么对北方人会有这么大的怨念,在南北战争中,奥格斯特·蒙哥马利有三个兄弟都死在战场上,所以蒙哥马利家族和北方人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
“没错,我们不应该被吓倒,但同时也不应该所有的恶果都由我们来独自承担,我们应该给塞缪尔先生发电报,现在是他应该表态的时候了。”另一位委员同样态度坚决。
“是的,这样确实更加稳妥。”
“没错,我们应该取得更广泛的支持。”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投降,我们得让骏马集团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委员们议论纷纷,和阿奇尔·特里萨预想中的一样,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像一个懦夫。
“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克劳德,待会给塞缪尔先生发个电报,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阿奇尔·特里萨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决定。
克劳德·爱默生是棉农协会的秘书长,听到阿奇尔·特里萨的话,克劳德·爱默生马上起立:“好的先生,我待会就给塞缪尔先生办公室发电报,但我不能保证塞缪尔先生马上就会有回复,因为现在塞缪尔先生还在迈阿密的海滩上。”
对哦,差点忘了,好像现在塞缪尔先生还正在度假…
阿奇尔·特里萨并没有马上要求得到塞缪尔的回应,当阿奇尔·特里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到,会议室内的凝重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好几个委员看向阿奇尔·特里萨的眼神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嘲讽,阿奇尔·特里萨知道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们尽快进入第二个议题吧…”阿奇尔·特里萨敲敲桌子,准备真正表明自己的态度:“欧文·哈特先生因为意外身亡,我们都感到很悲痛,但逝者已矣,我们大家都要向前看,作为德克萨斯州最大的协会,棉农协会需要一位新会长,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第二项任务就是要选出一位新会长来,这样一来,相信我们棉农协会就能重新凝起一股绳,抵抗来自纽约的邪恶力量。”
其实这才是阿奇尔·特里萨要求召开会议的真正目的,大话当然人人都会讲,因为刀没架在自己脖子上,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所以不用为自己的话负责任,而一旦自己要站在第一线直面来自纽约的威胁,阿奇尔·特里萨很想看看,委员们还有没有刚才的血性。
“选会长…没必要吧,我记得咱们的章程里有类似规定,一旦会长无法行使责任,那么执行会长要代理会长行使职责,所以阿奇尔,现在是你应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奥格斯特·蒙哥马利马上提议。
能进到这个会议室里的人都不傻,开玩笑,骏马集团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德克萨斯人全部都干掉,总得有人给他们种棉花的,所以这个时候坚决不能选会长,否则就凭刚才奥格斯特·蒙哥马利的嗓门那么高,万一奥克斯特·蒙哥马利要是当选为会长怎么办?
这个时候当会长,就跟主动申请被执行死刑差不多,谁当谁傻。
“我们有这样的规定吗?”阿奇尔·特里萨明知故问。
“是的,我们有。”克劳德·爱默生熟知条文,马上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就这么定了,阿奇尔先生,你现在已经是德克萨斯棉农协会的会长了。”奥克斯特·蒙哥马利猛的一拍桌子,试图给这事儿盖棺定论。
“是的,阿奇尔先生,你现在是执行会长,德高望重,你理应成为我们的新会长。”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带领我们打败纽约人。”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委员们纷纷表示赞同,阿奇尔·特里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支持者居然有这么多。
“非常感谢大家的信任,从我个人来讲,我非常愿意担任德克萨斯棉农协会的会长,维护棉农协会所有人的利益,为棉农协会争取到更多订单,赚到更多的钱…”阿奇尔·特里萨的表情很诚恳,他要是一直能保持这种谦虚,那么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可以去竞选美国总统。
一般唱高调的人都是要先扬后抑的,阿奇尔·特里萨也不例外:“…但令人遗憾的是,我恐怕不能再为棉农协会服务了,你们都知道,我今年已经60岁了,是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我感觉我的思维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我不但不能维护棉农协会的利益,而且现在已经成了棉农协会发展的阻碍,所以我想了又想,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事看不透的呢,权力固然重要,但生命无价,所以阿奇尔·特里萨宁愿辞职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担任这个劳什子会长。
“不,阿奇尔先生,你不能这样,我们还需要您的智慧…”奥克斯特·蒙哥马利傻了眼,他实在想不到,阿奇尔·特里萨居然选择了撂挑子。
“阿奇尔先生,我们需要你。”
“你这是要畏惧逃跑了吗?”
“不要让我们看不起你,阿奇尔先生…”
会议室里瞬间变得乱糟糟,委员们说什么的都有,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您不能走,我们需要一个人站在前面替我们挡枪子儿…
临走之前,阿奇尔·特里萨很想说几句大实话:“朋友们,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会让你们感到失望,但是我也想请你们看清楚一件事儿,南北战争已经过去十年了,对抗不再是主题,合作才是众望所归…”
“闭嘴吧,你这个懦夫!”奥古斯特·蒙哥马利打断了阿奇尔·特里萨的话。
“你才要闭嘴!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今天之后,德克萨斯棉农协会就将不复存在你明白吗?”阿奇尔·特里萨脸色铁青,和奥古斯特·蒙哥马利针锋相对。
和中途加入的奥古斯特·蒙哥马利不同,阿奇尔·特里萨和被枪杀的欧文·哈特是棉农协会的创始人,棉农协会能够延续至今,阿奇尔·特里萨功不可没,他和欧文·哈特曾经为了壮大棉农协会绞尽脑汁,所以棉农协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阿奇尔·特里萨的心痛可想而知。
迫于阿奇尔·特里萨的愤怒眼神,奥古斯特·蒙哥马利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敢做声,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是要为我们之前的愚蠢行为买单,就是那个之前我们都看不上的骏马集团,他们在短短几年之内,已经成为美国最庞大的经济体,一个来自远东的华裔小子,居然能够成为总统宫的座上宾,而看看我们现在都在干什么?日复一日的重复以前那些无聊透顶的生活,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一样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哭泣,如果你们很为我们今天的行为感到骄傲,那么你们就继续下去吧,但我已经决定要卖掉我的农场前往纽约,我想那里才能代表美利坚的未来。”
阿奇尔·特里萨最后看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拿起自己的礼帽扣在胸前就像是谢幕一样微微鞠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会议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