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宁北镇校场上,一百六十人排成队列,集合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块,全体都是黑色军服,黑色铁衣,黑色头盔,一个大大的黑色方块,这个方块里每一个人,都在向同一个方向出剑!
右边,往右边刺出,只有这么一下,而一天下来,就只练这么一下,别的什么都没有,另外,这把剑也很奇怪,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是同样长短的剑,也就二尺长,算是短剑了。
开春了,还是有风,而且辽东地,春风刺骨。
吴不成身上穿着军服,外面还有一身的铁衣,这铁衣重,少说五六十斤,如此这般的,只练一个动作,往右刺,便是他身负武功,至少江湖上二品的实力,也有些疲累。
为何只是往右刺?
吴不成有些好奇,当然就问了,在操练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是四仰八叉的累的不成人形的时候。
“叫你听话,你听着就行了。”马蛟龙似乎回答的很随意。
那边常有为则是多说了几句,“我听说,当年吴老将军最擅长的是马战,吴家骑军天下第一,便是北边的契丹,西边的回鹘,都不是对手。不过,吴家军中步卒也是有许多传闻,听说这种战法,所有的人聚集成个方块,以前好似不这样,后来是吴家二郎想出来的妙招。我也只是听闻。来到了龙鼓营之后才知道还有许多变化,战阵的时候,若遇骑兵,那么前排军士都持长枪,以长枪拒马,其后还有人持盾,防敌飞矢。而方向,都是向右!想明白了吗?所有的人一起向右,那么就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保护,又不伤前面同袍,这等阵势便极难攻破。”
“哦。”吴不成点点头。
常有为接着说道:“可是,这却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所有的人都必须听话,若有人做不到一齐向右,那么这阵势就完了。”
“原来是这样。”吴不成想的是,他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爷爷教自己步战,只说听话就好,不过,他又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这一起往右,也需要练习吗?”
此话一出,老人儿都看向了马蛟龙。
“你们瞅我做啥?!”马蛟龙满脸通红。
吴不成明白了,恐怕这世上左右不分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可一想又挺吓人的,这样的阵势,一个人反了,那指不定伤了谁呢,不练果然是不行的。
而常有为则又说了一些别的,“有些东西不亲自来看看是不知道,就说咱们用的短剑,这短的真好,试想,战阵中,大家如此密集,那么长刀长剑,如何施展的开?还不伤了自己人?”
“对呀!”吴不成听后,对自己的二叔大赞,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而龙鼓营里,现在佩长刀的就只有白老大一人。
可常有为却说,“我以前看过古书,上面有说,似乎秦能灭六国,用的却都是短剑,秦剑除了始皇帝身上的那把湛卢以外,军士用的都是短剑,跟眼下我们龙鼓营如此阵势,我总觉得,是不是吴家二爷当年从古书上获得的启发,我们眼下用的是秦军战法呢?”
这个推断可有意思了,秦军战法,我们吴家军用的竟然是秦军的战法吗?
扬古薄今,世人大多如此,可是,要说到秦军战法,那真的是没有半点儿的夸张,想当初秦国只是关外一小国,最终却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名将神勇自然有的,可是其战法也绝对是有独到之处。
后世以降,一千多年,也没有那个皇朝可以重现当年秦军的模样,直到这吴家军的出现。当然了,常有为此番只是推测,他也做不得准,不过,这话头一说开来,那就有意思了。
那边的马蛟龙便插话道:“你这家伙读书是真的多呀,咱好想知道,是哪本古书里有说秦军短剑的事情,也让咱看看?”
马蛟龙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是附和,就连伍长周本都有些好奇,他其实根本就大字儿不识。
吴不成自然也想知道,他自下山以来,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虽然有不好的,但也让他懂了很多,如果能学到更多新鲜的东西,他是很乐意的。
可是,却见那个常有为似乎有些为难,许久后才说道:“哎呀,我这书看的太多了,实在是记不住哪一本里有写的了。”
众人一听,尽皆哈哈大笑,言道,宁北之牛又死了一遍,这回死在了常有为之口。
常有为被大家损的厉害,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说的,哪里是什么书上写的,那是他听家中老父说的,书中怎么会记录这些东西,是秦代的墓里见到的东西,有的墓主生前可能是将军什么的,有些陪葬兵器,大多是短剑。
常家本来是京中官宦人家,虽然做不到太大的官,可也有四品的大员了,当年因为阁老杨慎谏书立太子一事被贬斥,这才来到了辽东。常家不但是书香门第,祖上还传下来一些个风水堪舆,分金定穴之术,当年帝国内乱之时,还为了筹措军饷而立下过大功。
这些个事情,得着好就行了,自然不能随便的说出来,不然这班同袍可如何看待自己?
大家这边嘻嘻哈哈的说笑,那边的白老大可是看不下去了,当即就吆喝。
操练起来!
一帮人,赶紧的起身,接着又开始,杀杀杀……
吴不成从军的第一天就这样的过去了,感觉跟着大家伙在一起,似乎跟以前在东林寺里也差不多,他似乎很快的没了之前的生分,多了许多的适应。而且,他很快的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当操练结束,大家伙的吃了饭洗吧洗吧就往大通铺上一趟,嘴巴就都闲不住了。
“阿成兄弟,你还真不错,不像一般的新兵,第一天的操练完了,那就有不少哭鼻子的。”伍长周本平时的话其实不多,但是今天晚上破个例,毕竟来了新人。
可是,他这么一说,那个胖乎乎的马蛟龙就马上叫起来了,“谁呀!谁哭鼻子了?那天是风沙太大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在忍笑,于是,马蛟龙便对着吴不成道:“阿成兄弟,我来的那天真的是风最大的时候,你不知道我们这辽东,一年就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嗯嗯……”吴不成当下狠狠的点头,生怕这马蛟龙不信他,其实,不成忍的也很幸苦。
眼下已经是知道了,马蛟龙就是吴不成来之前的新人,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是由马蛟龙给对吴不成说那番话,这是龙鼓营的规矩,新来的兵,要由之前来的告诉他,马蛟龙来了有小半年了,其实也是个新兵。
“还是我阿成兄弟好!”马蛟龙见人家吴不成如此的郑重其事,心中不禁有些安稳了,可是……
“哈哈哈……”其他人真的是忍不住了,大笑了起来。
马蛟龙面对诸位同袍,知道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之前哭鼻子的事情被他们取笑,估计是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但眼下也只能混过去,便岔开个话题,“阿成兄弟刚刚来我们这里,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家里才来从军的,那咱们大家是不是也要来说一下自己来从军的缘由。”
众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不能老是取笑这个胖子,做的太过分了大家都不好看,于是便都开始说了一下。
周本直接就说,“我本来就是到了年纪,家里男孩多,我来当兵正好可以让家里宽绰一些。”
高个子梁添说道:“我听说的是,当了兵以后就不用再种田了。”
此话一出,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吴不成有些不懂为何要笑,但既然大家都开心,那就是最好的。
到了麻脸的张水根了,他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爹妈被契丹人给杀了,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眼下也不打仗了,我合计自己恐怕报不了仇的,但是多少要给乡亲们省点儿,我当个兵,日后也算是有个出路。”
张水根的遭遇,除了吴不成之外,大家也都知道,但眼下说出来,还是让人唏嘘,吴不成更是神色复杂。
此时,那常有为却念了一首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此诗一出,尽扫之前的阴霾心思,但不过,那马蛟龙却出来笑骂。
“常书生,你小子之前不是说过了嘛,自己来从军是因为已经没了进身之道,不如就来军中搏一回,仗没的打,凭着自己一身的学识,可以某个小吏当当。现在又来吹牛?什么五十州的,什么吴钩的。”
“你小子懂个屁呀!”常有为本来颇有感触,结果被马蛟龙这么一搅和,什么都没了,心中有气,便干脆就讲了马蛟龙的事情,言道:“马胖子的事儿我就帮他说了啊,这家伙其实是看上了白老大的闺女!”
此言一出,马蛟龙面红耳赤,可是其他人却大声的起哄。
“没错!没错!”
“那天我看到马胖子在白家外面转悠,没多久便飞出白老大的一只鞋来,正中这家伙大肥脸!”
“哈哈哈……”
除了吴不成之外,都开始详述马蛟龙的种种往事,这大通铺上宛如是欢乐的海洋,只有马蛟龙这个蛟龙难受的紧,想来他是个土蛟,入不得水。
吴不成,多少听了个明白,恐怕白老大的女儿是很很漂亮的,不过,没多久周本便跟他讲,白老大的闺女是个大胖丫头,倒是很配马蛟龙的。
如此便更明白了,感情这从军真的是跟当和尚差不多的,吴不成自信可以如鱼得水。
只是,这已经讲到了女人,爷们的话匣子自然就往荤的路子走,有的甚至直接开了黄腔,欢笑之声更是要揭了这房盖。
“阿成兄弟,你在从军之前可成亲了?”梁添看吴不成总是听也不说,便问问。
吴不成自然回道:“那倒没有。”
“那是有心上人了?”马蛟龙对这种事情很积极。
吴不成想了一下,“这……”
他真的是不好回答,他跟那位的事情,实在是复杂的紧。
而吴不成如此的样子,那众人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哎呦呵!这是心里有人儿呀!”
“怎么样?漂亮不漂亮?”
那是曾经的,但吴不成只好答道:“很是漂亮。”
此话一出,那大家如何能信?当下都说吴不成吹牛。
梁添更逗了一句,道:“我听江湖上有个艳榜,弟妹可比艳榜第一的沈沉鱼如何?”
本来是逗的,但是这话听在吴不成的耳中,他就认真的合计了一下,说道:“好像,差不多吧。”
此话一出……
“哎呦!宁北之牛找谁惹谁了呀!”
“是呀,一日之内就死三遍了!”
“哈哈哈……”
众人皆是不信,马蛟龙还问,“你小子见过沈沉鱼吗?”
吴不成实在是不知如何说才好,但本着不打诳语的习惯,只好说了一声,“见过。”
行了……
常有为最后叹道:“宁北之牛,三死于吴不成之口。”
还成,他记得自己说死过一次,不过,如此一来,吴不成便不敢多说了。
自己还曾见过沈沉鱼当面解衣……
世子殿下越来越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