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却是没有发现,楼上的李承乾此时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看着自己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啊~要挨揍啊,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孝?权当是试试吧,毕竟伴君如伴虎啊,若你真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我只能是去美洲当野人了。”
回头看了看那张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八百副铠甲已到,属下不敢擅专,烦请首领亲至。”
将纸条燃尽,看着落在桌子上的灰烬,李承乾又是一阵嘀咕:“怎么就没个能放心用的呢,天生的劳碌命。”
秦王府,春华园
春华园占地一亩,虽然院子不大,但是其中景色算是整个王府中最好的,亭台水榭,雕梁画栋一样不缺,院子东面是一片玉兰树,此时玉兰花已近凋谢,肥绿的叶子在春风中摇曳,边上是一座荷花池,荷花叶子轻轻舒展,还没有泛红的花骨朵迎风而立,池边有一檀木茶几,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子上的木浆将整个桌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像是刷了一层桐油一样。
王子期与李二跪坐在茶几的两侧,标准的仪式格局,王子期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泡茶的手艺依旧是没有消减半分。
“我很好奇,你们的师门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王子期微微一笑,看着李二说道:“你好奇的不是我的师门,而是承乾,或者说我的师门如何相信太子妃已经跟你说了,若是你真想知道什么事鬼谷,那我就跟你说说,毕竟你有权利知道,我祖王婵,人称鬼谷子,终一百二十岁,按着他自己的说法,他活了四百年。”
看着李二有些疑惑,王子期轻抿了口茶说道:“彭祖活过八百,其实是虚数,上古先贤一六十年为一甲子,六十日为一年,这平常人的一年就是他们的六年,岂不闻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先秦那帮炼器师吹得,他们觉得六十日太长,所以把六个时辰算作一年,如此,他们便觉得自己已经活了近千年。”
“世上竟有如此怪诞之事?”
王子期一皱眉说道:“你觉得很可笑?期初我也觉得很可笑,人总是想着追求长生,有些人将飞升当做自己毕生的心愿,所以他们不遗余力的想要得到长生,既然时间不会改变,那他们就想着改变自己,其实这有何尝不知一种执着?在我的心里,凡是有梦想的人都是可敬的,执着也是一种梦想。”
李二恍然,不觉得又是一阵失笑,长生这种事情李二也很好奇,但是他知道,长生只不过是一件虚幻的梦想罢了,今日听见王子期的话才算对于那些所谓的长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执着也好,梦想也好,镜花水月而已。
“若是真如此算法,我将六个呼吸算作一年,那么我不就成了万岁的老妖怪?”
王子期微微一笑不做置否,这个世界上见多了自欺欺人之人,那些人可怜,但是又何尝不可敬,不管自己追求的是否是虚幻,只要追求了就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承乾是个好孩子,懂事,知礼,表面上虽然玩世不恭,但若碰上正事他不会有一丝苟且,你有一个好儿子,千万不要去打扰他,压迫他,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看着他,在他跌倒的时候鼓励他,在他得意的时候警醒他,在他失落的时候安慰她,这就是为师之道,亦是为父之道。”
李二摇头苦笑,自己也算是儿女成群,但是给他们的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的父爱,更有的连见到自己都躲着走,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悲哀吧。
“你了解他么?或者说你能猜得透他么?”
李二看不透李承乾,或者说李承乾的所作所为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认识,对于一个孩子的认识,他太小了,但是他太成熟了,以前还好,最近几年越发的如此,或许是以前对他关注的太少也说不准,不过尽管是这样,李承乾的一切总是显得太过诡异。
“你是他的父亲,他是你的儿子,如此变够了。”
李二一愣,看着王子期的眼神有些恍然大悟,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之意是想放任自流?这个孩子性格太过倔强,也太过聪明,而且我发现他做事有些不择手段了,这不是一件好事,他需要约束。”
王子期正色道:“扶着走路的是孩子,只有站起来自己走路的才是汉子,王爷担心承乾会误入歧途,这在情理之中,但是承乾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聪明,他的聪明不是简单的头脑聪明,除了身子,你能看到他哪一点像是一个孩子?你太过好奇了,有时候会让人误会,这不好,他需要足够的空间成长,若是你一直这样,我怕承乾会误会。”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李承乾提着一个空钱盒子走了过来,朝着李二躬身一礼,礼节很正式,正正经经的样子让李二看着有些不习惯,随手挥了挥手,却见李承乾不动,只能是略微低头,算是还礼,李承乾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边,看着李二的眼睛说道。
“爹爹,孩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爹爹解惑。”
王子期跟李二相视一眼,这事比较正式的礼节,不管两人是不是父子,在李承乾躬身施礼的时候,他们的地位再也不限于父子,而是一种比较公平的身份。
“但说无妨。”李二很讨厌这种感觉,当然,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的孩子跟自己这样做。
李承乾双手放在大腿上,腰背挺得笔直,伸出手指着一边的空盒子说道:“孩儿虽然还小,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晓得的,敢问爹爹何以为盗”
李二脸色有些铁青,边上的王子期抿嘴一笑起身说道:“承乾,稍后进我屋子,今日的功课还没做。”
李承乾起身朝着王子期一礼,然后说道:“恭送老师。”
王子期摆摆手,转身朝着远处走去,李承乾坐到王子期的位置上,恢复刚才庄重的样子看着李二。
“荀子·修身曰,窃货曰盗。”
李承乾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然后说道:“爹爹学问通达,孩儿敬佩。还请问爹爹,不问自取是否为盗?”
李二的脸色越加的难看,被自己儿子指着鼻子说自己是盗匪,就算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你要是再说酸话,信不信我揍你。”
李承乾一梗脖子,用一种威武不能屈的语气说道:“爹爹尚未问过孩儿这钱可有用处,更为问过这钱是否是孩儿自己的,虽然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承乾不是不懂道理的顽童,父亲如此是不是显得有些~过分。”
李二看着李承乾隐隐约约的觉着今日的李承乾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是皱着眉头说道:“有事直说,拐弯抹角的说这些作甚。”
李承乾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父亲一直对我很是上心,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孩儿不说,而是还没有到时候,今日长寿居父亲也在,怕是已经知道孩儿的一些事情,孩儿只想说,孩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父亲着想,还请爹爹莫要忌惮,若是爹爹信不过孩儿,孩儿明日就回封地,终生不在回长安。”
第一次听见自己孩子语气如此的决断,李二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这个孩子真的会按着他说的那样,终生不会长安。眼睛有些发红,心里更是发酸,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懂事的孩子,会说出这样忤逆的话,回到封地,离开长安?这是在威胁自己么?
李承乾在赌,虽然父子相处已经七年之久,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弄明白,李二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冷血的人,若是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自己宁可在封地呆上一辈子,也总比时时刻刻陪着一个冷血的屠夫好好得多,自己是他的儿子,不是他的部曲,更不是他利用的对象。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觉得我不信任你?你!在威胁我,威胁你的父亲。”
李承乾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先搞清楚的好。
“爹爹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而我未曾隐瞒父亲分毫,这不是不信任么!这不是不利用么!孩儿承认,郑氏的事情我是有所隐瞒,但是我知道,若是我今日不除掉郑氏,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毕竟郑氏的势力太大了~对不对。”
李承乾跪起来,双手支住桌子声嘶力竭的朝着李二叫嚷。
“混账!我是你的父亲!”李二扬起手朝着李承乾的脸就抽了过去,李二恨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疼爱的长子竟然是如此的叛逆,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
李承乾吐出嘴里的血水,跪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怒目圆睁的李二,原本白皙的脸蛋因为抽打,以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李承乾心里有些高兴,他不是在卖弄自己的身份,而是想告诉自己,他,单纯的是我的父亲。这样就对了,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您是我的父亲?孩儿怎么没有看出来?您不是一直都只在意那个位置么?”李二的脸色铁青,紧握茶杯的手已经泛白,看着李二这个样子,李承乾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巴掌已经够了,再挨一巴掌自己估计要受不了。李承乾站起身子朝着李二躬身一礼,语气冰冷的说道:“孩儿欲出门游学几日,还请父亲莫要牵挂。”
说完,并不理会暴怒的李二,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却是没有看见屋内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两父子。
“乱其神,功其心,这小子把兵法用到他爹身上了,子初,我这徒儿如何?”
王子初嘴角一扬:“这孩子~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