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身体还受着伤,李承乾努力让自己爬起来。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好好躺着,那些人要住就住在哪里,你爹爹说了,他们是你的人,你来吩咐,若是你想留,那就留下,若是你想将他们放进左右卫那就按着五转军功赏赐。”
李承乾摇了摇头,忍住胸口的疼痛看着长孙说道:“杨文干的人还好说,我是怕我那些人,都是一群傻子,认死理,我怕他们出事,更何况,这一战死了这么多兄弟,我得去看看。”
见是在拦不住李承乾,朝着屋外大声喊道:“王忠,扶着承乾去前院。”
不多时,在王忠搀扶下的李承乾到了前院,看着众人在院子里训练,嘴角微微一笑,众人看着李承乾过来,也都是上前见礼,而后说道:“我等见过首领。”
“莫要行这些虚礼。”
转而看向一边的武子楚,小声说道:“报战况!”
武子楚闻言瞬间眼色发红,看着李承乾大声吼道:“战报!我部实出三百人,战损,二百五十三人,伤残,伤残~”
说道这里,武子楚的话音有些颤抖,李承乾也是紧皱眉头,而后苦笑一声,说道:“战损过半啊~也是难为你们了,两场硬。”
武子楚迅速的擦干了眼角的泪光,看着李承乾大声吼道:“伤残无!凡是不能再战的兄弟们,都已玉碎!”
都已经玉碎~都已经玉碎~
这句话就像是梦魇一般围绕在李承乾的耳边,眼睛里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溢了出来,抬脚上前,死命的抓住武子楚的脖领子,看着他大声吼道。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为什么要拉着敌人一起死!!受了伤你们不懂得去救么!我李承乾养不起他们吗!啊~是不是!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武子楚没有说话,那剩余的几十名士卒尽皆走到李承乾身边,他们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伤势不重,或许这就是武子楚嘴里说的,不能再战的意思吧。
李承乾的胸口疼得厉害,甚至比伤口的疼痛还要疼上几分,转眼看着那几十名士卒,李承乾怒火中烧:“我说过什么!你们的命是我的!是我的!我没让你们死,你们凭什么死!凭什么!”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李承乾,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转而所有人都单膝跪在他的身前,大声吼道:“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屁话,人都死了,凭什么与我生死与共!”
“与殿下征战沙场才算得上是生死与共!此生骑不得马,挥不得刀,那比死还要难受!”
声音中充满了悲愤,还有羡慕,他羡慕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羡慕那些慷慨就义的兄弟,羡慕那些先自己一步去见亲人的兄弟,他们不怕死,但是他们怕自己没有价值,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价值的士兵就该死,一定要死!
“带我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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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骄兵悍将,他们有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格,若无用,毋宁死,何等的慷慨激昂,何等的悲壮。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我大唐军队,尽皆如此,天下何愁不平。”
李二见过这群人战斗,他们仿佛不知道疼痛,仿佛不知道死亡,仿佛不知道恐惧,战场冲杀他们总是冲在最前面,临死之前也要让自己发挥最大的作用,仿佛死亡就是他们的追求一般,李二震撼,没有将军会不震撼。
长孙伏在李二的身前痛哭出声,他知道李承乾正在经历的感情是什么,痛苦,刺心的痛苦,悲伤,那种直刺灵魂的悲伤,那样的感觉自己未曾经历过,但她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那种窒息一般的感觉仿佛就萦绕在长孙的心头,让人痛不欲生。
李承乾的军营前,白棋招展,招魂幡仿佛是要将整个军营围绕起来,村中的额妇人们红肿这眼睛过来朝李承乾见礼,她们眼中没有愤恨,没有怨念,只有悲伤与荣耀,那种荣耀让他们与有荣焉,但是为什么看见他们自己会愧疚。
为了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猜测,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真傻,真的很傻。
甩开上来要搀扶自己的二憨,走到妇人的身前深深的躬身一礼。
“诸位嫂嫂,承乾没照顾好诸位哥哥,如今让他们惨死疆场,承乾有罪!承乾有罪哇!”
妇人们尽皆跪倒在李承乾的身前,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感激,跪在李承乾的妇人发了一把眼中的泪水,朝着李承乾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说道:“若不是殿下大恩,如今我那死鬼怕是造变作一碰黄土了,那死鬼本事不到家。”
李承乾扶起妇人,看着众人眼中又是一阵酸楚,他们很多人在赏赐劫掠齐王兵甲的时候就已经成家,他们已经是有牵挂的人了,但是他们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拉着敌人一起死,或者有些人还未曾挨到敌人的时候,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忍者身体的剧痛,为每个兄弟的坟头上都添了一捧沙土,做完这些,李承乾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显鬼魅,看着那些新坟,李承乾大声的对着众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让你们死!你们谁都不许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这些人一开始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带着亲人的希望活下去,但是到了后来,当他们尝到孤独滋味的时候,他们已经忘却了自己要活下去的理由,渐渐的变成了机械一般的求生,之到李承乾拿出了一张饼子,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借口,为了报恩,为了让自己的命配得上自己吃的那块饼子,现在他们做到了,那些躺在坟茔里的活死人证明了李承乾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他们的价值,值那块饼子,并且远远超过了。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五十多个人低低的吟唱着东汉的军歌,声音凄美而又壮烈,李承乾躺在山寨的屋子里,听着那群人的低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自己教他们唱歌的时候。
“三柱子,就这么几句话就记不住?”
汉子的憨笑的样子自己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战友~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词啊~好多天都没来看我了,你们把我忘了么?或者是你们看见我有了新的战友吃醋了哈~傻帽”
对着天空轻轻低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节,门口的王忠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一切是多么陌生而又熟悉,仿佛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一样向他们唱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他们死,自己会难受,他们受伤自己会心痛,当只有自己活下来之后,他曾经无数遍的问过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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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承乾才回到了兴庆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兵将,李承乾满目无奈,自家爹爹做了皇帝,竟然便的越发不自由了起来,拥兵自重四个字实事压在李承乾的心头,让李承乾久久的喘不过气,这个苗头不能开,开了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李承乾虚弱的站在三千兵将的面前,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抬头看了眼耀眼的太阳,嘴唇微微一张轻声说道:“自今日起,尔等皆入左右骁卫,所属功勋,一并颁发,所得田地,尽皆增倍,尔等可满意了?”
众人并未搭话,而是有些为难的看着李承乾,王统领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李承乾身前,大声说道:“启禀首领,殿下说这些话忒也让人伤心,我等并非因为太子赏赐不均,而是,而是我等想~想~”
李承乾咧嘴一笑,许是牵动了嘴上裂开的口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而后说道:“傻不傻你!你们跟着我干什么?能管你吃?能管你喝?都要成家立业的!”
众人还待说话,李承乾挥了挥手,而后正色道:“诸军听命!”
看着李承乾正色,众人尽皆站立原地,将自己身子紧紧的蹦了起来,李承乾看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而后大声说道:“自即日起,诸军所属,尽皆听命于李靖将军,不得有误!”
当知道三千军士到了左武卫的时候,李二嘴角挂起意思微笑,看着边上的李靖撇了撇嘴,谁知李靖确实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要那五十多人,那些人来了又什么用!”
李二确实哈哈一笑:“那些人你就别想了,那是一群疯子,除了承乾谁也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