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带着苏抚,并两方部曲等数百人,出永登县,而后沿着山道向郡城方向一路疾行。之前在陇西之地救出苏抚之时,队中那少年郎如今策马阵列之前,俨然已是苏抚至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大队在山谷中穿行。然而在县城之中耽搁日久,加之部曲之中,亦有不少步卒。如今已是夜色渐浓。李延炤却令部属们不得歇息,务必连夜赶路。此时山中蚊虫甚多,想来露宿野外也不是一番好的选择。于是诸军皆无怨言,各自在将佐们的带领和激励下打着火把继续行程。
又不知行过多久,前方引路的骑卒们折返回来一人,报告了当下所处的方位,乃是距谷口已不足十里。出谷之后,再折返向南,又行十余里,便是广武军大营。
“大伙加把劲,出谷之后,便歇息两刻钟,再行赶路。”李延炤听说已近大营,便出言激励士卒们。
约莫到了丑时时分,这一伙人马总算是抵达了大营辕门处。寨墙与望楼、营门处士卒借着营门前的火光看到远远有这么一大队人马接近,皆是神色肃然,持弓刀在手,准备防御。望楼之上的士卒更是将竹哨都衔在口中,只待确认敌情,便发出信号。
离大营还有一箭地远,李延炤便令众军停下,而后策马趋前,与营门值守士卒交涉了一番。值守士卒见是李司马,又听闻其道明原委,便手持火把站在营墙上左右挥动了几下,以示解除警戒。警戒既已解除,后方一箭地外的刘季武方才带领着麾下士卒们,以及苏抚的那些部曲,缓缓向大营辕门而去。
待得入营,苏抚所部在李延炤的要求下,俱是轻手轻脚,生恐闹出太大动静,惊扰到营中士卒。如今广武大营因为军士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伤甚众,因此营地也多半为之一空。苏抚麾下这数百部曲,却也是能得以暂时安置。李延炤令刘季武率部将骑乘和替换的马匹牵回马厩,而后他便带着苏抚及他手下的部曲们,向着赵程志的步营那片营帐而去。
李延炤举着火把,带着苏抚一一查验了步营中居中居后的大片空置营帐,而后对苏抚言道:“今日你部且暂歇于此。天色已晚,便歇息吧。明日早饭之后,我再来与郎君交接军务。”
“悉听遵命!”苏抚闻言,也是爽快地应承下来。而后便各返帐中。李延炤今日奔波,也至为疲累。一俟到了帐中,便躺下安歇。
次日开饭鼓响过后,李延炤便起床,前去步营之中接引苏抚所部一干部曲前去用过早饭,而后便将苏抚以及他手下数名兵尉军侯等召至帐中,嘱其将手下部曲的兵员、籍贯以及他们带来的军械甲具等登记造册。不旋踵的功夫,营中书吏也被李延炤招来,喊其协助这些兵尉军侯等造册。
安排完毕之后,李延炤便带着苏抚出帐而去。李延炤带着苏抚巡视了各营驻地、校场、演马场、武库、粮仓、马厩以及马料库等地。将军司马日常应当负责的一应事务告知给苏抚。军司马在此算是副职,不仅要担当起战时的参谋赞画,而且平时营中后勤、操练、武备、军法等一应繁杂事务皆要经手。
李延炤边走变向苏抚解说着日常事务,以及各种军务应如何处理等等。苏抚细细听着,不时抛出一些疑问,李延炤略想一想,也能很快予以回答。
待到营中马厩附近,李延炤听着马厩中如今愈发雄壮起来的骡马嘶声,转头向苏抚笑言道:“想当初,我初投军之时,便率手下十人,受命在此处喂马。如今每至于此,心中仍是颇多感慨。时光荏苒,如今已两年有余了……”
听闻李延炤所言,苏抚亦是不敢相信地瞪圆了双眼:“原……原来李将军最初竟是马倌……”
“是啊……当初营中诸多鄙薄,我等却也不与之计较。当初我自己都不曾料到,会有一日骤居高位。更不会料到,过不多久便遭贬斥。人生际遇,真是……真是难以言说啊……”
苏抚垂下头,默然无语。两人一起站在马厩之前,听着马厩内传来的阵阵骡马嘶叫,一时间竟都是无言。
“李将军治军严明,我观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广武骑卒,人数虽非众,却绝对可称劲旅。将军本人亦在金城一线血战,九死一生,却缘何遭到贬斥?”苏抚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憋不住心中的这个疑问,便出言问道。
“阴氏家奴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我见忠烈之后被他们残害致死,便一时容忍不了,将数名凶手尽皆枭首。带队军侯亦被我去了一手。”李延炤似是言说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事,笑着淡淡将事情始末道出。而后犹伸出手,故作轻松般拍了拍苏抚的肩膀。又道:“你接任司马,军中事务繁杂,一时倒未必能够适应。遇事切记冷静而为,切莫同我一般冲动……”
苏抚面上一副不平之色:“这些恶奴,就当斩尽杀绝!抚虽无法为将军张目,然而亦要为将军道好!”
李延炤闻言,亦是淡淡笑了笑,却并未再言。他拉着苏抚的衣袖,引着他前往中军大帐方向而去,边走边对他说道:“军主千人督庞公,讳曦。晨曦的曦。我入营不久便在与他打交道。此人那时任军中司马,执法严苛,有些不近人情。然而亦能称得上度量宽宏,不记私仇。战阵之上也能身先士卒,作为表率。郎君日后在军中,定要与他日夜相处,切不可再嗜酒。若因此而误事,庞督可不大会顾及情面……”
苏抚点点头,道:“将军所言,抚俱已记在心中,今后万万不再贪杯。请将军放心。”
李延炤又道:“你在关中之时,尚能以部曲家兵袭击赵军辎重。这份胆略奇谋,日后必大有用武之地。如今署理一军司马之职,若能善结士卒,得之死力,将来未必不能纵横关中,既为令尊复仇,又得以扬名于内外,实乃一桩善事。”
“将军放心,抚时刻不忘自己为何而来。”
两人谈着话,已近中军大帐。李延炤上前交涉一番,帐外的一名护卫便进帐通禀。不多会便返身出来,对二人道:“庞督请二位入帐谈话。”
李延炤上前掀开帐帘,而后引着苏抚迈步行入帐中。庞曦正在捧着一摞籍册,见二人进帐,忙起身,看了看李延炤,又看了看苏抚,笑道:“这位便是府君新近任命的署理司马吧,果然少年俊杰!听李司马说你曾经率家中部曲在关中结堡自守,与虏贼血战数载。倒也不失为一员虎将。”
苏抚上前,抱拳叩地道:“承蒙李司马与庞督错爱。在下不过为保全家人罢了……日后遇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庞督多多提点批评。”
庞曦点点头:“那是自然。你既已来到营中,这几日便令定东与你交接军务。待交接完毕,我再放定东前去赴任吧。”
李延炤闻言,抱拳叩地道:“末将谨遵钧命,庞督请放心。”
庞曦起身踱到帐中,用力拍了拍两人:“多有仰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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