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郡府之后,李延炤喊上刚起床不久的刘季武,让他带上陶恒那组人马,随他入营点验营中粮仓。府库中钱粮不足,他便想看看军营之中的粮草能支持多久,再合计一下抚恤所需的钱粮将要怎么支出。
再到营门之时,守门士卒已不再阻拦。今日把守营门的队官还是昨日带人随同自己前去各里坊之中查访的赵大。李延炤与他打过招呼,而后便带着手下鱼贯而入。他直接去了周兴所在的那间大屋中,令周兴打开营中粮库,直言要查看一番,对军中粮草积存情况要心中有数。
周兴当即便喊来营中书吏,而后便带着李延炤等前往大营粮库。周兴打开库门,李延炤又问书吏要过毛笔账册等物,便与手下将卒们一同换过短衫,而后与书吏一同行入库内。
令居县兵所居的大营之中,这座粮库也看得出来,是建造最用心的一栋建筑。与广武军大营之中的武库类似,也是以青砖筑墙,青瓦覆顶。李延炤入内走了一圈,这仓库中立起不少栅栏,大部分被装粮米的麻袋所填满。除去粮仓之外,靠里间又有数丈见方的地方砌着一堵墙。墙上又有一道门,门上却有三只锁。
李延炤指着那堵门,问文吏道:“那又是什么地方?”
文吏见状,答道:“那是钱库,三把锁的钥匙分别掌握在司马、县尉和小人手中。平日除去发饷以及送钱入库之外,平时是不打开的。”
李延炤转头向陶恒道:“派个人去,将褚县尉喊来此处,回来的时候,再喊周兴带着钱库的钥匙过来。”陶恒便喊过身旁一名士卒,而后叮嘱了他一番。那士卒便转身向着库门处跑去。
李延炤看着粮仓中堆放的粮食,粗粗预估之下,显然也只是平日供给千人规模的军士一月左右的存量。还不知这些粮米中,是否有陈粮混杂其中。李延炤扭头问陶恒要了一把环首刀,而后便提着刀,开始巡视着粮仓。
他跳入那些栅栏之中,而后一堆一堆地查看着那些堆积起来的粮袋。他随意走到一处粮袋后,抽出环首刀,稍稍用力,便将最下的那麻袋捅开,而后伸手进去,掏了一把出来。
只见这边储存的却是小米,李延炤借着仓库中昏暗的光线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凑到嘴边咬了几颗,嚼吧两下再吐掉。如是这般一个一个栅栏看过去。这粮库之中确有新粮,也有旧粮。不过都打理得还算好。直到戳了十几口麻袋之后,李延炤才从再一次捅开的麻袋之中,抓出一把散发着霉味的麦粒。
李延炤抓着这把麦粒,行到栅栏外,将手中的麦粒拿给文吏看了一眼。文吏见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叩首道:“小人疏忽,竟没有发现这军粮发霉……请司马责罚!”
李延炤摊开手,将手中麦粒撒在文吏面前的地上,淡淡道:“吃了!”
文吏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李延炤,却只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迟疑着没有任何动作。而立在一旁的李延炤见状,却已有些不耐烦。他淡淡问:“我说的什么,你听不懂?”
文吏闻言大惊失色,又叩首道:“小人不敢……只是这霉变的麦粒……真的不能吃……”
李延炤躬身揪住文吏的发髻,而后用力向上一提,令他看着自己的脸,而后冷笑着问道:“你还知道不能吃?那你就把这样的东西留在仓库里,给军中的弟兄们吃?啊?你是干什么的?库中出现这样的情况,你是一无所知,还是有意为之?”
文吏吃痛着,面上五官都已拧在了一起:“司马……司马饶命……此间之事,实是小人疏忽……”
“若是明天打仗,你就运着这些给弟兄们吃?”李延炤面上微现怒意,又道:“这些霉变的军粮有多少?何时入库?从哪里运来入库的?账册拿来!这个问题交代不清楚,你就休想离开此地!待调查清楚之后,再决定要如何处罚你!”
言罢,李延炤用力松开了文吏的发髻。文吏霎时便松了口气,而后跪地叩首,大气也不敢出。
李延炤取过账册,开始按照栅栏上的编号,一个栅栏一个栅栏地查过去。每个栅栏中积存的军粮,都按照李延炤的要求,被军卒们随意地挑其中一袋捅开,而后查验袋中粮米是否是坏粮。由于可能牵扯贪墨之事,这些军卒也是格外仔细,生恐或有遗漏。
文吏跪伏在地,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一眼在各栅之中查验的军士,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额头上的冷汗逐渐增多,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滚滚而落。而李延炤却只是在一旁翻着账册,看也不看他一眼。
士卒们一个栅栏一个栅栏地查过去。待到查验完毕之时,又有十数袋军粮被查验出是霉变的坏粮。李延炤一一根据账册核对了一番,却发现这些栅栏都是不同时间运入的军粮,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年初三四月份的时候。而最晚的一栅,则是十天前运入的。
李延炤在账册上,对每次有问题的军粮都做了标注,而后回到库门口的几案旁,将账册一把摔到几案上。而后便拽过一张胡凳,大剌剌地坐下,对一旁士卒道:“将他押过来!”
士卒们依言而行,将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文吏整个拽起来,而后两个人便架着他拖到几案之前。士卒们用力一松手,那文吏便有如一只破麻袋一般委顿在地。李延炤又拿起账册,摔到那文吏跟前,冷冷道:“说,你这么贪墨,已经多久了?营中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文吏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本被摔在地上的账册。李延炤等得有些不耐烦,便从一旁抄过一块镇纸,而后跃过几案,两步便行至那文吏身前,镇纸已是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
镇纸第一下便直击到文吏的脸颊。文吏惨呼一声,忙不迭地举手捂住脸,第二下又正中他的手背,他还未及呼痛,第三下便已重重击打在他的脑门上。镇纸啪地一声,便在李延炤手中断成两节。
“我生平之中,最恨贪墨之人!将士们在前方誓死奋战,你们这些蛀虫,便在后面大发其财!我真想将你们这些人的心肝挖出来,看看它是不是黑的!”
李延炤三下过后,那文吏已是软软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延炤见状,唤过身旁士卒,令端盆水将他泼醒。一名士卒依言而去,从粮仓一角拿过一个水桶,便去粮仓外的水缸之中舀了小半桶水,而后行进粮仓,毫无怜悯地照着文吏兜头浇了下去。
一桶水泼下,文吏也是悠悠醒转,他睁开眼,便看到李延炤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一个激灵,便随即翻身而起,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边叩边道:“司马,莫打了,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李延炤让陶恒去外间取过一本空白书册,而后端坐在几案之后,冷冷道:“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否则,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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