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窦宅中的资财分别查抄、统计并登记成册之后,李延炤行出正堂,见外间天色已是微明。他心中也是感慨良多。仅从窦宅中查抄出的成箱铜钱,粗粗估计便有二十万钱以上!绢帛上千,其余布匹则足有几千匹。珠玉宝器更是数不胜数!连窦掌柜平日吃饭喝酒的饭碗酒碗,都是用整块的玉精雕细琢的玉碗玉杯!
李延炤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底层混迹,又常年与刀剑兵甲作伴,本以为这个北地沦丧的时代,该是一副处处民不聊生的景象,虽然凉州的境况比起关中陇西要好得多,然而他这些年所见所闻,州中的底层民众,依然是处于温饱线上挣扎。
直到见到窦宅之中的那些堆积如山的铜钱、布匹、珠玉宝器。他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简直是白活了。对于这时代的剥削阶级依然没有一个深刻的认知。这位窦掌柜也不知发了多少黑心横财,家中简直可谓是膏腴遍地,直让李延炤这个乡巴佬好好见识了一番。
出了窦宅之后,李延炤望着一旁抱着几本账册,面上困顿不已的刘季武,心中暗笑了一声,凑上去问道:“怎么样?还挺得住么?”刘季武闻言也是面色郁闷,言道:“司马,你还是让我去带兵吧。在县府中这几日,差不多天天晚上都没得觉睡,铁人也撑不住啊!”
两人谈话间,陶恒、魏旭以及他们手下的士卒们已是纷纷行出窦宅,而后在各自将佐的命令下列好队。这些士卒今次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豪富景象,因此神色倒都是兴奋不已。与李延炤的困顿之态,简直云泥之别。
李延炤抬眼审视了一番面前的诸多士卒,他踱着步来回转了几圈,倒也并未看到有谁衣甲之下鼓鼓囊囊。本想令人搜一圈身,不过最后想想还是作罢。毕竟他目前在这支令居县兵之中,还是鲜有威信可言,贸然如此行事,难免会让这些将卒对他生出敌意或是不信任感。即使能搜出来私藏者,也是得不偿失。
李延炤对魏旭和陶恒点点头,而后道:“二位,各自带回吧。”魏旭闻言,大声喝令着麾下士卒们,转身欲行,却又听到李延炤在背后唤他,他转过头去,却见李延炤手中提着一只布袋,而后几步行到他面前,将布袋递到他手上道:“此事辛苦你和诸位兄弟了。这点钱拿回去,给弟兄们置办些吃食,以慰劳他们今日辛苦。归营之后,你便知会周百人将一声,我准你队士卒今日休息,不去操练。”
魏旭闻言,神情感动不已,然而还是略有些犹豫,不敢伸手去接李延炤递到面前的那只钱袋。李延炤举了半天,见魏旭迟疑着不敢接,倒也不磨叽,将钱袋往魏旭怀中一塞,便大步向着陶恒那队人跑去。魏旭拿起怀中那只钱袋,掂了掂,只觉钱袋入手,还是着实有些分量。当下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几声,而后悄声自言自语道:“李司马随手给个赏,都比你们冒着砍头风险卖的那些军粮得的多,唉,这些人,图个啥?”
回到县府之后,李延炤便立即提审窦掌柜。他在牢中思前想后,也是一夜未睡。然而带到堂上的时候,这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令他了无睡意。还未等李延炤开口,他已跪倒在堂上,连连磕头求饶。
“你可知罪?”李延炤望着跪在堂前的这位影帝,开口冷冷问道。听到李延炤开口,这位窦掌柜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道:“小民知罪,小民知罪……恳请官爷网开一面,饶恕小人此番作为……”
“你可认罪!”李延炤打断了跪在地上还犹自喋喋不休的窦掌柜,冷冷问道。窦掌柜闻言,忙伏地叩首道:“小人认罪,认罪……”
“好!既然认罪,便将你所做之事,一五一十道来!”李延炤转头对一旁道:“刘季武,记录!”
语毕,刘季武却并未出列应命,李延炤疑惑之间向堂中两旁站立的诸位部下看去,才发觉刘季武根本不在其中。才想起刘季武神情不振,已被自己准予回去补觉。当下神情便有些尴尬。看着堂中一干拿着水火大棍却呵欠连天的部下,顿时觉得苦恼不已。这帮人中就没有一个文化水平能说得过去的。如何让他们记录?总不能自己审自己记吧?
李延炤的郁闷也没持续多久,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吩咐道:“去厢房中,将褚县尉请来!”话音方落,站在门边的张兴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门外窜去。
过不多久,褚县尉匆匆忙忙地行进正堂,却正见堂中跪着的人是窦掌柜,一时间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到李延炤身旁,附耳言道:“此人与郡中阴氏、索氏多有往来……司马将此人拿下,却是何故?”
李延炤摆了摆手,悄声道:“褚县尉莫急,稍后我堂审他,你便屈尊在一旁记录一下,此人所做之事,便大可知之甚详。”
褚县尉闻言,也是应命,而后自到一旁拿过笔墨,坐在侧席书案处,润了润笔,准备记录。
李延炤强压下困意,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开始审问这个窦掌柜。这窦掌柜也并未作出顽抗之举,而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认识军中那些犯官,而后又如何勾搭上他们,继而趁着高司马带兵前去支援金城之时,伙同军中犯官以他库中那些霉变坏粮换来上好军粮,而后买卖获利之事抖了个底儿掉。见他如此合作,李延炤便也没有再为难他,及至后来,他说的有些口干,还令部下们为他端来了水,并设了座让他坐着讲。
窦掌柜一五一十地,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说了个遍,当终于审结之时,李延炤行出县府正堂,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太阳,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一旁褚县尉拿着先前记录的文书,走到李延炤身侧,犹犹豫豫地问道:“司马,这……”
李延炤回头看了一眼褚县尉,沉声道:“既然嫌犯都已招供,便令各犯在自己的供词上画押,而后做成卷宗结案吧。军中那几位犯官,明日押往军前处斩。至于这个窦掌柜么,军法无权处置他,待我想想,再做定夺。”
褚县尉躬身行礼,而后拿着那些供词转身而去,李延炤目送着他走入堂中让窦掌柜签字画押,而后抬起头,望着天,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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