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率五十余人的官军浩浩荡荡直趋马市而去,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李延昭与叶超两人并排而行,进得马市之后,李延昭冲着西侧的那个角落之中遥遥一指,便对叶超道:“叶队率,那两匹马便是我等之前所丢的营中军马,烙印等等一应俱全,叶队率一看便知。”
叶超点点头,此时军中所用战马、骡马等等牲畜,俱是在马臀之上打有烙印,因此辨别是不是军马,往马臀处一看便知。叶超带着属下五十余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马市,直走到马市西,黑虎几人所处的那个角落。
黑虎等人见这批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自己奔来,当即有些慌神。然而其中头目黑虎仍然强作镇定,对手下数人道:“官兵来了也不怕,我等抵死不认便是。”他却是全然不知自己所抢的两匹是军马,更不知军马马臀处有烙印一事,因此倒也是一派有恃无恐之态。其余数人见得他发话,也渐渐镇定下来,已不复方才的慌乱之色。
官兵们逼近到几人近前,随即散开成一个圆形将数人以及他们面前两匹军马围在当中,几个地痞平日霸道惯了,虽然此刻看到官军围拢上来,依然是面不改色。然而几人还是站了起来,为首的黑虎还冲着四周官军团了个揖,古井无波地问道:“小人偶得两匹良驹,一时不舍得自用,便来这马市之中卖了换些银钱,却不知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李延昭与叶超二人越众而出,看着黑虎一脸若无其事的神态,便连李延昭也不得不佩服此人良好的心理素质与厚脸皮。而黑虎看着越众而出的两人,一人身披铁甲,手按腰间环首刀,便是叶超。另一人虽身着皮甲,也并未带武器,然而其眼神却至为犀利,紧紧盯着黑虎,仿佛用眼神便能将黑虎洞穿。黑虎见状也不敢怠慢,连连对两人作着揖。
李延昭却是厌恶地看着黑虎,淡淡道:“你这马,倒是从何而来?”
黑虎听闻李延昭发问,却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口道:“此马却是姑臧来的一客商,来得此处,生意失败,无奈之下当给我的,我却寻思,我本人也不好骑马,不妨便拉来这马市之中卖掉。”
李延昭瞧见黑虎面不改色扯谎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了一阵,随后大步上前,指着马臀之处的烙印发问道:“这烙印你可认得?”
黑虎闻言,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却见马臀之上烙着三个字:广武军。
“你还有何话说?”李延昭冷笑着道:“马臀之上烙印俱在,此乃军中所用军马,什么客商当给你的,一派胡言!”
叶超见状,手一挥:“拿下!”
叶超身后的士卒们纷纷持刀上前,甲叶铿锵,手中的刀上寒光闪闪。黑虎等人见状,不由得纷纷后退几步。军卒们持刀上前,将几人逼到一堆,而后几名持绳索的士卒便上前,打开手中绳索,将几人一一五花大绑起来,然后用绳索串在一处。
李延昭见几人已就缚,转身向叶超行礼致谢。叶超赶忙回礼笑道:“百人长不必客气,现已人赃俱获,只是百人长还需与我同去官衙一趟。”
李延昭拱手道:“那是自然,听凭叶队率吩咐。”
黑虎等一干匪徒恶霸个个被五花大绑用绳索串起来从马市之中押出来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围观百姓见状却是纷纷叫好。押送这些恶霸的广武军士卒也顿觉脸上有光。然而被绑缚着的黑虎,不时悄然抬起头来,眼神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李延昭看着黑虎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神,心中更加不快。他上前几步,稍稍拨开押送军士,黑虎见此人过来,那阴毒目光便转而望向他。李延昭走到黑虎旁边,不由分说便是一拳直击黑虎面门。黑虎方觉拳风,李延昭的拳头已至。在黑虎眼中疾速放大的拳面,仿佛一柄重锤一般与他的面门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李延昭清晰地听见微不可闻地咔嚓一声,黑虎已是向地上倒去,口鼻中血流不止。倒地时还带倒了他前后用绳索与他相连的两人。三人倒在地上,前后两人观黑虎被重击一拳以后狰狞的面目,惊怖之色顿现。
黑虎感觉自己无缘无故便挨了一拳,心中气恼不已。强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往起站,心底早已将李延昭千刀万剐。然而此刻面对着身旁这一干全副武装的官军,他再蠢也不会蠢到在此时去找李延昭的麻烦。他们这些恶霸,倒是最识时务的。
李延昭见黑虎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站起来,神情虽然万分不忿,然而却没有什么异样举动。加之见其口鼻流血的狼狈相,心中已是满意黑虎此人的识时务。方才重拳击出,听闻那咔嚓一声,也多半是打折了黑虎的鼻骨。
李延昭对自己出手,略施的这一通薄惩感到十分满意。而黑虎口鼻流血,却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与异议地继续赶路。他口鼻之中涌出的鲜血,沿着官兵押送他们去官衙的路途,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
沿途百姓见官军拿下了这个恶霸,都是欢欣鼓舞,叫好不已。押送的士卒们对这个偷盗自己营中军马的恶霸也毫无同情怜悯之心。一路上任由他口鼻涌血,却是无人上前给其包扎。李延昭联想到此人偷盗军马,还威胁恐吓自己部下亲人的行为,对此人此时的境遇亦是觉得罪有应得,因此也满是不屑,只顾着看黑虎此人的笑话。
士卒们押着这些恶霸,走了一刻钟左右,便来到郡府门前。叶超上前与郡府守门小吏耳语了几句,那小吏便进去唤过几名官差,将这些五花大绑的恶霸逐个押进了府衙。叶超、李延昭亦是带着两名牵马士卒进得衙内。太守闻得有巡城军卒抓住了几个盗马贼,便也来到府衙正堂坐定。而叶超、李延昭与两名牵马士卒也跟着那几名押送人犯的官差后面,穿过大堂院,走到府衙正堂前面驻足,等待太守的传唤。押送的官差将人押到正堂前,便去一人到堂内通报。
李延昭在堂外等候了几息的光景,便听到辛太守在正堂中大喝了一句:“将人犯押进来!”随即那些官差便押着那几个恶霸鱼贯进入了府衙正堂。又有一官差示意叶超李延昭等跟随自己进正堂。李延昭会意,与叶超虽官差一同迈步向正堂走去。而失窃的那两匹马却是留在了堂外。
本来按照惯例,进府衙告状,请求府君进行裁决是需要递状纸的。然而叶超与李延昭本是郡府所属军队之人,而且涉案被劫的两匹马也是军马,无疑属于郡府公家财产。因此连递状纸这种程序都免了,辛太守直接毫不迟疑地升堂审案。
“尔等何人,速将名讳,籍贯一一道来。”辛太守跪坐在上首的几案前,厉声对着堂中被五花大绑的几人言道。
“回府君,小人孙达旺,广武郡人士。”堂中黑虎身旁跪着的一名小喽啰却是开了口。余人皆缄口不言,包括那个被打折了鼻梁骨,此时依然口鼻流血不止的黑虎。
辛太守饶有兴致地盯着跪在堂中的众恶霸看了一圈,随即开口问道:“孙达旺,此事可是以你为首?”
方才说话那人却是从容不迫地对着上首的太守躬了躬身:“回府君,正是小人。”
李延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堂之中的一干人犯。他却万万想不到,这帮土匪恶霸之中,还能有人甘心自愿地主动跳出来帮首恶顶罪。要知道盗窃包括军马在内的军用物资,不论在什么时代可都是重罪,此时尚且不论,便是自己之前所处的后世,犯了这个罪名的,也处以盗窃罪并且从严认定,最高可判死刑。而这个时代的话,犯了这罪名想都不用想,判一个流放(无期徒刑)已经是烧高香了。
然而虽然有人跳出来顶罪,李延昭却是毫无办法。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在太守面前证明这几个盗抢军马的恶霸之中,便是黑虎为首。公堂之上,不能提供证据便意味着不能支持自己的论断。因此只要顶罪之人咬死是自己指使,而其他人又不会提供不同口供的话,那首恶便算是逃过此劫了。
太守听过抓捕他们的叶超,与丢失军马的李延昭详细讲述了一应事情经过。李延昭将自己与窦通为何骑马回郡城,又为何会丢失这两匹军马向太守解释了一番。却是略过了窦漪描述这几个恶霸以及自己在街边抓了一个小毛贼,而后逼问出黑虎下落的事情。只道自己到处寻找,却无意间在马市中看到这几人牵着自己丢失的军马在马市中贩卖,遂找到值守巡城的叶队率,将这伙人一举擒获的过程。
辛太守细细听完了两人所述的事情经过,心中已有论断,他吩咐在一旁记录卷宗的书吏,将堂中人犯的姓名、籍贯等一一予以记录。然后做出了判决。
“首犯孙达旺,广武郡人士。建兴九年九月初八,伙同贾攀、王和、齐虎、杨华等人,窃盗本郡下属军中百人长李延昭及士卒窦通所乘军马,得手之后转往马市贩卖。被李百人长发现,随即寻得巡城队率叶超协助,将两匹军马追回,并将几人擒获。”
“此等事实,尔等可有异议?”辛太守转头对着下首几人问道。
几名人犯俱是摇头。辛太守见状,便继续判决道:“经查,上述事情属实,首犯孙达旺,着即杖五十,发配令居县充军。从犯贾攀、王和、齐虎、杨华。皆杖二十,亦发配令居县充军。望郡府官家百姓引以为戒,勿触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