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扩编骑卒,可是打算由我步卒营中选取士卒,充任新编骑卒?”暗自好笑李延昭的一番惊愕表情,坐在另一侧的广武军步都尉赵程志,却是一语戳中要害。
“不错,前日府君至大营中,正与杜某有此计议。”千人督杜杰颔首道,一边用左手敲着面前的几案,一边用右手抚着胡须:“步卒择优者充任骑卒,自先汉以来,军中便不鲜见。何况我广武郡兵成立之时,便意欲独编一营骑卒。只不过一直缺少马匹,才一直只保持着百人规模。”
李延昭也曾疑惑过,别的营都是一名都尉带一营四五百士卒,独独骑卒这边,先前只有一名都尉带领百余骑卒。如今经过杜杰的一番陈述解释,方才算是解开了他心中的这一疑团。
虽然李延昭心中对于军事,是赞同走精兵路线的。不过这不意味着数量就不重要。以现在广武骑卒的训练和技战术水准,已足堪精兵之称。然而倘若让他带着这支骑卒去战数百敌军,不论步骑,他都还尚未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千人督与太守所达成的这一共识可称是至为重要的决策。
而赵程志,对郡府以及千人督所共同作出的这一决定,显然略有不满。他身为广武军中一介悍将,所属部下虽不能笃定便是一支悍卒,然而跟随这都尉日久,部下士卒接受的训练都甚为严格,称之为劲旅,亦绝不为过。
听着自己辛辛苦苦训练调教出来的士卒,只是两位上官上下嘴皮子那么一碰,便要调离自己麾下,从而变成骑卒营中人,赵程志虽然嘴上并未激烈反对,然而面上紧皱的眉头已经昭示着他心中的极度不满。
李延昭看着赵程志,心知他所想为何,同这帮武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喜怒哀乐基本全在脸上,不用费尽心思去揣度他们心中所想。而李延昭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优选步卒充任骑兵队伍,这几乎早就成为军中常例,因此见到赵都尉这番姿态,他也不知如何出言劝解。
坐在上首的千人督杜杰亦是明了。然而上次平叛之事,已是让郡府明白,依本郡现在的军力,稍微遇到这种大一点的动荡或是变故,便力有不逮。莫说平定这些变故,届时即使自保,亦是心有余,力不足。因此扩军之议,可说早就摆上了郡府亟待解决的事务前列。
李延昭细细思虑了一番,随后抱拳为礼,向上首的千人督发问道:“不知二位长官,欲将郡兵扩展至何种规模?”
“骑卒增编两百,步卒与射声营各增编一百。”杜杰沉声答道。
李延昭听闻杜杰的回答,心中已是有数,扩军此议,便是欲将广武郡兵由先前一千五百人左右的一军,扩充至两千人左右。如此一来人数虽然增加不多,然而应对郡府周边的威胁等等,已是足称游刃有余。
况且,李延昭感觉这其中还没有那么简单。太守很可能欲将这数千流民也多数编为军户,甚至于试行辅兵制。而那些辅兵户,多半就由这些流民之中选取了。
李延昭设想,太守如若推行此议,势必要为这些流民另辟一块地方居住。因为此时不论是广武郡城,还是下属三县,已足称满员。即使分拆打散,这几地也绝对无法轻松容纳如此众多的流民进城居住。而且现有的农田,伴随着这些年陆续有流民入境,亦是安排得满满当当。
因此,若要安置这些新来的流民,很可能另辟一处屯堡,给予这些流民以物质上的支持,令他们开垦荒地。一方面解决了他们的生计,另一方面也使得郡府有了新的税收来源,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而这个方法唯一的缺陷就是,初期这些开垦的荒地还未产生收获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先期投入。平心而论,李延昭最为担忧的也是郡府无法拿出这笔巨大的先期投入,安置不妥,从而使这些流民生变,由衣食无着的流民,变成无恶不作的暴民。
若到了那时,且不说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弹压。光是这些本来可用作建设的民众,转而变成破坏者,这样毫无必要的人力损失,才是李延昭最觉扼腕叹息的事。
而将这些流民中的手工业者集中至郡城与各县工作,其余大部编为辅兵,也可解决一部分现实问题。首先大量的基建工程,便可征发辅兵来完成,如此一来可解决一部分流民的吃饭问题。至于辅兵之外的丁口,便同其余老弱妇孺一同开垦荒地,这样要不了两年,他们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还能成为新的赋税来源。
“新编骑卒,可由流民青壮中选取一部,不必皆由赵都尉麾下步卒充任。”李延昭看了看赵程志紧皱的眉头,终于对帐中两人道。
赵程志听闻李延昭出言。虽然言下之意仍然需从他所部步卒中抽调一部,然而李延昭已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让步,他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正如杜杰所言,步卒择优充任骑卒,本就已是军中常例。于是赵程志本来紧皱的眉头,亦是渐渐舒展开来。
杜杰眼见赵程志面色有变,似是已不反对扩军之意,连忙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便依李卒长所言,新选骑卒一半由步卒营所出,一半由流民中选取青壮。待得郡府将流民众安顿妥当,便着手施行此事罢。”
随着杜杰宣布散会,李延昭如蒙大赦一般,快步走出了大帐,直奔自己营地而去。
过不几日,郡府果然将流民中的手工业者选出,送至郡城之中,充任到各个作坊中去。剩下的流民,除去五百来户选为军户者,余皆成为阴氏在永登县设立的坞堡之中的荫户。
这年代,各大世家在家族所属领地之上,多半置有坞堡。世家所属的民户只纳粮给这些世家,而不向官府纳税。使得这些世家领地,俨然便是独立王国一般的存在。
此次流民入境,广武太守也有意将这些流民纳入郡府治下,并且择其青壮充任郡兵,然而苦于府库存粮有限,决计无法负担全部流民在取得收成之前的衣食问题,加之居于永登县的阴氏族长,又前去广武郡治,要求太守将流民分给他家做荫户。于是双方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太守从流民之中选取了五百左右青壮,充任郡兵,将其家属暂时安顿在郡城及永登、枝阳两县中,暂且作为军户,青壮入军中操练,余者分给荒地,准备春耕开垦事宜,衣食暂由郡府供给。暂定当年秋收之时纳税一成,第二年两成,第三年三成,往后便纳税三成。
流民们对这种安置结果,已是感到满意。随着春季到来,亦纷纷在郡所的安排与治理之下,开始了春耕一应诸事。
而选为世兵的青壮们,亦是纷纷编队入营。步卒与射声营各分二百人,骑卒营百人。除此之外,步卒营亦是选拔了百余人精壮士卒,连同一名百人长,两名队率一同调归骑卒营统辖。
李延昭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由本来统辖不到百人的一介百人长,晋升为统领三百来人的骑卒百人将。太守巡营之时亲自为他配了新的印绶,使得乍然升官的李延昭倍感受宠若惊。
太守告知李延昭道,忠烈祠已于近日竣工,地址便在广武郡城城南十里处的山脚下。之前阵亡的二十多名骑卒的牌位,已是请进了祠中。各自的棺椁亦是移葬到了祠堂左近。
除却这一桩大事,就是铅笔的研制,终究是有了实质性进展。太守拿出了几支样品给李延昭,李延昭拿在手中试了试,掺墨的泥块烧制的软硬适中,在草纸上进行绘图作业的时候,并不会随便断掉,虽然写画出来,墨色仍然是略显淡薄,笔杆也显得粗大了一些,不过对这个时代而言,能有这样的东西,他已是感到满意。
谢过太守,又询问了一番流民安置以及春耕这些情况,太守耐着性子一一解答。总之总体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太守自己的试验田里,去年秋收之后播种下去的冬小麦,已经冒出了新芽,大抵到春末夏初,便可进行收割。
这一消息听得李延昭不由得深感振奋。若是此举能成,广武郡日后的粮食产量必然激增,与往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辞别了太守,李延昭便去到了校场之中,随着李延昭身份的变化,昔日跟随他的部属们,亦是跟着水涨船高。
刘季武以及曹建二人,李延昭皆是报备给千人督杜杰,升任刘为百人长,曹为队率。由步卒营调任而来的百人长名叫宋庆,乃是宋氏子弟,算来还是宋小虎的堂兄。而两名队率一个名曰梁思秦,一个名叫韩连成。
骑卒营的成分,随着这一次扩军而变得复杂了许多。新近入伍的流民、调拨过来的步卒、以及先前骑卒营本部。这帮人到齐集结起来的首日,李延昭便将三部人马纷纷拆散重组。按照老营骑卒、老营步卒、新近流民按比例混合而成,构建成什伍等基层单位,以老带新,意图速成一支极具战斗力的骑卒部队。
先前一名什长仅率十人,改组后一名什长将率领二十人左右。什长一层,基本上仍由原先各部的什长分别担任。
改组编成完毕后,李延昭又令刘季武前去大帐请调军器物资。伴随着各部纷纷扩充,现存的军器铠甲等显然不足。杜杰也只能按比例调拨给了一部分。剩下的只能等待郡府赶制下拨,方才能到位。
这扩军之事,一连许多天折腾下来,李延昭心气虽高,也被这一系列事情折腾得疲惫不堪,好在目前终于完成扩编的基本工作,余事只能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