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门的周围并没有大型野兽,但也荒无人烟,除了数不尽的参天大树,便是各种形状的石头。
这些石头都是统一的褐色,看上去像某种矿石,掂在手里也很有份量,不过至今没听过有人从石头中冶炼出什么来。
刘三儿所说的“听过”自然是各种藏在他住处的风物志、排行榜,某某名人的传记之类。七年来这些书籍已经成了他在寂寞练气路上不可缺少的消遣。四师兄刚给的《暴雨天罗》之类的世俗武功,他一向都不感兴趣。
只因那些武功大都需要坚持一二十年才能小成,三五十年方能大成,期间各种对身体潜能的激发之法曾就职镖局的刘三儿早就深有体会。比起那些,练气修行虽然无聊点,但实在比之强上太多了。况且练气练的是法力,凡俗武功即便再玄妙也比不了。所以武功虽然收了,他却并没有要翻看的意思。至于多要的银子,对这次出行还真有不少用处,毕竟这白花花的东西在凡俗世界里几乎什么都能买到,吃饭,住店都要花钱,如果吃好的,住好的花的将会更多。
路上碰到喜欢的东西想买也要花钱,特别一些珍藏版的旧书有时候一本都得十几两银子,镇店之宝级别的则有钱都不定能买来。
修道之人虽然在凡俗之人眼中好比日月只可仰望,但修道之人也有修道之人的规矩。
大周门以及刘三儿知道的其他门派都严禁门人抢夺凡人财物、强买强卖等等,说白了就是修道之人在凡俗世界里要遵守凡俗的那套规则,不得恶意破坏,否则一旦事发,各门派自己连查办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人被驻守各地的被称作青衣监察使的带走,几无安然回转的可能。
再就是那三方储物袋,刘三儿虽然稀奇,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事物。不过如此大容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双手按在储物袋上催动全部法力,感受到储物袋内空间的广发,刘三儿越发觉得修真是件美妙的事情。但在实力不如别人之前,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这是他愿意跟四师兄调换送信路线的根本原因。至于四师兄跟二师兄之间是否有什么别的关系,他却不甚在意。
每次下山时,虽然穿的都是门派的道袍,但刘三儿总会在离开山门大阵不久的路上将道袍收起,换回凡俗衣物,回山门时再换回来。麻烦是麻烦了些,却省去了许多在凡俗间走动的不便。这次也不例外,他把道袍脱下后,换上了一套略显华贵的紫色绸衣,配上他略显发福的身形,活脱脱的一小财主形象。
这换衣服仅是第一步,之后发饰和容貌也要改变,最后是声音。刘三儿做起这些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并且已经想好这次要扮演小财主的名字。因为储物袋的缘故,他本来应该将所有东西往储物袋里一放,空着手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即可。但这样一来,他身为修士的身份就很可能穿帮。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都会用小麻烦预防大麻烦的发生。大周门所辖境内还算太平,他又是大周门弟子,安全自然无虞。但出了大周门地界,就不一定了,各种自以为是的凡俗武林中人,流窜的散修,都有可能给他带来小麻烦,甚至是大麻烦。
有道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刘三儿除了将灵石,小部分银两和道袍放进储物袋,大部分银两,地图和要交给大梁门的信都放进了一个包袱里。《暴雨天罗》武功书籍也被放在了包袱之中,他是准备走到最近的凡人集镇上之后雇辆马车赶路,然后路上无聊的时候翻出来打发下时间的。
本来老头子派弟子们下山办事,就是要弟子们出来历练的,规定除了坐船之外其他时候只能走路,连马都不让骑。
刘三儿倒好,直接雇马车了。这也不是他在外出时第一次这样做了,实在是不想在路上节外生枝,雇马车花钱不多,又免了很多被人盯上的意外,何乐而不为呢?
黄昏时,刘三停下脚步,拿出地图翻看了下,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在大周山里走了将近一天,即便以他练气修士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好在马上就到张家集了,晚上不仅能在那住上一晚,还能好好的吃上一顿,第二天再吃顿好的,再去一处早就惦记的地方,之后便雇马车离开。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顿时觉得精神了不少。
……
张家集是大周山附近离大周门最近的凡人聚集区,常住人口几百,每逢双日开集,开集时附近三五十里的凡俗之人都会到集市上来买卖东西,几百人的小集市会一下子变成两三千人的大集市,人口堪堪多出了近十倍。
而每逢单日,集市上也不会显得过分冷清,这里因为最靠近大周门,时不时的总有些想撞仙缘的男男女女,蔡国各家贵族派来明面上说听从大周门差遣的跑腿,蔡国周边各国的细作,能说出来历或者说不出来历的凡俗武林中人,甚至蔡国之外的修真门派弟子,身份不明的练气散修等等林林总总的各色人物愣是使张家集即便在单日子时也显得有有几分热闹。
刘三儿自从入了大周门之后来过几次张家集,所以一进集市,就直奔一家名为“通古楼”的客栈走去。这家客栈各方面还算不错,虽说规模不大,但房间干净,饭食味美,住店还送烧酒一壶,消费够一定银两更有“宜春楼”进门腰牌相赠,可算实惠到家了。
前几次在通古楼住宿,刘三儿消费的银两每次都足够获得一枚宜春楼的进门腰牌。他对宜春楼好奇已久,从不少风物志到很多名人榜中,都或多或少有宜春楼的影子,但描写都相当含蓄,大意只说是个美妙的地方云云。越是这样,越使人浮想联翩。可因为赶路的时间太紧,前几次只好把腰牌换成等价值的烧酒在路上喝了。
宜春楼在蔡国和蔡国附近国家的很多地方都有分号,总楼所在未知。一枚宜春楼的进门腰牌价值二两银子,能换通古楼最好的烧酒两大坛。而宜春楼的进门腰牌还是一次性的,进门之后就会被没收,下次想进还得重新购买。就算这样,据说宜春楼里也不却宾客,每当张家集开集时,外面经常会排起几丈远的队伍。
刘三儿这次的送信任务按照地图上的标注,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充足,又有大把的银子傍身。所以他这次准备在离开之前,一定看看宜春楼里的样子,以了却多时的遗憾。
大摇大摆的进了通古楼,刘三儿甩给迎来的跑堂几钱碎银子,让人领着直接去了后院的“天字十一号”上房,又吩咐让厨房做一桌拿手的饭食送来,便关起门来闭目打坐起来。他虽然对修行不很上心,但七年的时间也让他养成了习惯,一旦一天不练那《阴符经》,反倒浑身都不自在。
“梆…梆…梆…”刘三儿刚入定了两刻钟不到,便听到敲门声。这么短时间不可能做好一整桌饭食,所以他睁开眼朝门口位置望了望,在不能确定是不是刚刚那个跑堂的之前,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了。
那敲门声又响了几次,见屋内无人搭话,便改为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兄台,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现在不方便答话也没有关系,但请务必在酉时之前到天字六号上房一叙,在下蔡国赵家家主赵无量,叨扰之处还请见谅,先告辞了!”
那声音说完,也不等刘三儿答话,人影随之远去。
“赵家家主…前几天翻《蔡国风云录》的时候倒是注意过…”刘三儿喃喃自语道。赵家家主赵无量,蔡国京师人,经营石料生意,武功三流,擅长雕刻,对修仙问道痴迷不得门路,屡次想拜入大周门都被门主以没有灵根为由拒绝,但交友广阔。
赵家家主这样的人跑到大周门附近倒也正常,只不过听他刚刚的口气似乎不是来寻找仙缘的。刘三儿来回思量了一阵,也没有什么头绪。现在离饭食做好的时间尚早,刚刚听到赵家家主之言后又无心打坐,干脆起身准备去前厅先把银子付够,拿到宜春楼的进门腰牌后去里面探探究竟再回来。
此时天已大黑,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刘三儿没走几步便不觉朝那天字六号房间看了一眼。正好有一七八岁的男孩推门而出,长得倒挺机灵,就是看上去病恹恹的,宽大的袍子和瘦弱的身体有些不相搭配,不过一看就不是书童,仆役之流。
男孩朝刘三儿做了鬼脸,难掩病态。
“赵家家主的儿子?”刘三儿心想着,只是朝男孩眨了眨眼,转身便要往客栈前厅走。
这时,那男孩被房间内一双妇人的手一把拖走,“哐当”一声,房门随即关闭。
刘三儿稍显意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刚走到前厅的后门,便见一中年儒生满脸失落的从侧边走廊而来,步履踌躇,似乎心事不小。
儒生的穿着较为华丽,金色的绸布衣物在灯光下有些晃眼,头发也略显散乱,并不看路,幸好走廊地面平整,跌跌撞撞也不至于摔倒。
住客栈的怪人多了,刘三儿也不以为意。何况人生大都不会一帆风顺,偶尔失意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若他不是被老头子看中走上修道一途,怕是现在在镖局过得也不怎么样,起码不会有儒生这么好的衣服穿,住店就更住不上房了。
儒生在走廊里绕了小半圈,最后走到天字六号房那推门直接走了进去。
“赵家家主?”心里带着疑问,刘三儿走到了前厅。
这会儿在前厅吃饭的客人不是很多,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低声谈论着。其中一桌上一对男女尤为引人注目,男的形象俊美,一身白衣。女的脸蛋虽然一般,但贵在身姿绰约,青色纱衣更是若隐若现有诱惑的味道。两人虽然谈论声很低,但不经意的一撇都能引起四座的注意,更有几个眼放精光的汉子肆无忌惮的一直往女子身上看,似乎女子所穿的衣物不过摆设。
两人却浑不在意,完全当屋子里的人不存在。虽然摆了一桌子得菜,吃的却很少很慢,好像把吃饭当成了一种消遣。
刘三走马观花般的来到柜台前,不等掌柜招呼直接放柜台上二十两银子,低声道:“天字十一号今晚和明早的饭食外加今晚的住宿钱,剩余换成烧酒送到房间里。”
“好嘞!”掌柜的一看到银子,自然十分殷勤,并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黑色的圆形木牌,双手奉上:“客官,这是您消费满二十两额外赠送的……”
“知道!”刘三儿不等掌柜的把话说完便一把夺过牌子,趁着前厅的注意力都在那对男女身上,快步出了通古楼。
晚上的张家集街道虽然都有灯笼照明,却依然很清,偶尔有人也是来去匆匆。刘三儿快步走过两条街道,看到前边十字路口边上的“宜春楼”屋内还亮着灯,知道没有白跑一趟,当即有些兴奋的握着腰牌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