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与薛嵩阳走出剑谷深处,两人走到谷口望天崖,此时月已正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而李清还沉浸在薛嵩阳对他说的三件事上,起初两件事情,李清都觉得很正常,唯独第三个,李清听了脑袋一懵。
李清的父亲李宴平乃是玄霄王朝的进士,李清自然知道玄霄王朝有何等庞大。天下九州,玄霄王朝独占其六,就算剩下的三洲,也有部分是玄霄王朝的领土。九州除玄霄之外的地方,大多都是化外夷民,凶悍无比,而且地域偏僻,不宜征服。
如此一个庞大的帝国,老师尽然说要自己维系赵氏皇运,怎么可能!
“老师,赵家在玄霄如日中天,并未有衰落气象,况且仅凭我一人,如何能左右天下格局?”
薛嵩阳微笑道:“一个人如何就不能左右天下格局?当年赵玄霄也是独自一人走下首阳山,不过二三十年,便建立起了一个诺大的帝国。”
“赵氏如今明面上是不曾衰落,这有三个原因。其一,玄霄立国七百年,赵玄霄很是为这个帝国留下了许多底蕴,以至于他的子孙后代至今没有败坏干净。其二,赵玄霄八百年前与孔教结盟,借儒教之力这才能建起这座帝国,儒教在玄霄根深蒂固,这帮人虽然平日略显丑恶,但每隔十几二十年,总会出一两个让世人眼前一亮的读书人,这批人延续着孔教的命脉,同时也给玄霄王朝添了不少国怍。”
“至于这其三嘛……”,薛嵩阳略显得意的抚了抚乌黑的胡须,笑道:“这其三,自然是因为为师还没有死,为师一日不死,那帮魑魅魍魉自然不敢动弹。”
李清心中一惊,不禁问道:“老师您仙人之躯,怎么会死?”
薛嵩阳笑骂道:“为师若是仙人,你哪里见得到我,既然没有成仙,那么自然都是要死的,为师也会死。”
说到这里,薛嵩阳有些失神,他望着星空,喃喃道:“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
这一瞬间的失神打乱了薛嵩阳的思绪,他挥了挥青袍,看着天空中的莹莹满月,看着月华铺洒在神州大地,站在望天崖上俯瞰大地,入眼好一副星随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薛嵩阳豪气纵生,看着眼前自己新收的徒儿,他仰天大笑,笑的有些放肆。
上次这么笑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前?
哦对了,从阿婵老死以后,自己就没怎么真正放纵过了吧?
他凌虚一步冲天而起,望着下方小如蝼蚁的李清,放声喝道:“李清,你不是问一人之力如何左右天下格局吗?你且看我!”
袖中铜剑化作一道流光轰然暴涨,剑光照耀下,夜空中的云竟然白的刺眼,一道长余百里的剑光划过云层,只一剑,便斩断了天空中层层堆叠的白云。
李清站在望天崖,望着天空中仿若神明,不,化身神明的老师,目光痴了。他记得很分明,薛嵩阳在空中劈开白云的这一剑,正是《剑经术势篇》的起手式。
我也可以这样吗?
我若是能如老师这般,御风执电,劈斩风云,赵庆明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很羡慕他?”
一个厚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清正痴痴的看着天空,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自己身旁坐了一个怪人。
确切的说不是人。
这个生物躯干好似一颗古树,但有手有脚,四肢好像都是厚重的岩石,身高丈二有余,李清刚好到它的胸腹部这么高。很难想象它这样的大块头,是怎么一声不吭的来到李清背后而不被发觉的。
大块头显然对李清用这种疑惑的眼神看自己并且不回答自己问题很不满,他蹲了下来,尽量平视李清,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很羡慕他?”
“您是,首阳山的山神吧?”李清终于想出了眼前这个怪物的来历,但是听小福神说这位山神脾气并不好,所以李清问的很小心翼翼。
“是的,本神就是首阳山的山神,听说薛简那小子新收了一个弟子,所以我来看看他。”
李清顿时被这个石头人的言辞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师新收了徒弟,所以这个山神来看老师?李清抬头正想一问究竟,却见山神也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山神前辈,您为何这样看着晚辈?”
“薛简快死啦,所以我来看看他。以后就只能你在这里陪着我了,我当然也要记着你的模样。”
李清闻言大惊失色,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空中舞动星河的薛嵩阳,急忙问道:“山神前辈何出此言,老师他好好的,为何会死?”
山神挠了挠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死,我看他精气神都尚且饱满,气运昌隆,体魄康健,一点也不像要死的模样。”
山神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我在这山上呆了很多年啦,每当这些在山上陪着我的人带回了一个新的人,他们很快就都死了。”
山神掰着手指头数道:“云都上山没多久,晏师就死了。云都倒是带回了两个人,不过其中一个很快就下山了,我想他应该是不愿意在山上陪着我。后来云都也死了,剩下的那个人就是薛简。”
“现在薛简也要死了,小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记着你的名字,接下来一段时间,这个山上只能有你陪着我了。”
山神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记性不好,记他们的名字一百年才能记住,现在还忘了很多人的名字。在这首阳山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山谷的人能让我记住名字。”
李清呆呆的望着天空,不再理会山神,空中薛嵩阳将《剑经术势篇》中的三十六剑悉数使完,手中铜剑剑气冲射百丈,仿佛一剑便可以斩断首阳山。
一套剑招使完,薛嵩阳收剑而立,而铜剑却未回归祖师的袖口,而是化作一道华光,往北方去了。
“痛快!痛快!”
薛嵩阳脚踏虚空,从空中走回望天崖,浑身大汗淋漓,却大呼痛快。脚踏实地以后,他才看到山神正在望天崖上等着他,薛嵩阳上前跟山神打了个招呼,笑道:“山神兄见笑了,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剑谷看我?”
首阳山脉方圆几百里,山神平日里也懒懒散散,大多都是找一处密林沉睡,有时几十上百年的图不会动弹。
山神站了起来,朝着薛简瓮声瓮气的说道:“薛简,你的剑很厉害。我听说你收了徒弟,我们是朋友,我怕你死了我以后就看不到你了,所以我来剑谷看看你,顺便也看看你的徒弟。”
薛嵩阳愕然,随后笑道:“山神兄说笑了,说起来能与我一同撑住这辰光流转的,除了这明月,也只有山神兄了,走,山神兄,我谷中埋了许多好酒陈酿,我请你喝酒!”
与山神打完招呼,薛嵩阳招呼山神先进剑谷,示意自己随后便来。然后转身狠狠拍了拍身后已经被那百丈剑光和山神言辞唬的痴痴的李清,笑骂道:“傻小子,怎么傻了?”
李清浑身颤抖,颤声道:“老师,似这般摘星揽月的功夫,我也能炼成吗?”
薛嵩阳摇了摇头,转身进谷,随后清淡的声音传来。
“为师这不过是剑经之中的沧海一粟,你切莫以为师为目标,否则恐怕你将来成就有限,你仔细想想,为师若是真能通天彻地,剑经玉壁的前两篇还会被剑光遮挡吗?”
李清愣愣的点了点头,看着慢慢往谷中去的老师,突然放声大喊:“老师,山神说你快要死了,是真的吗?!”
此时,一道华光从北方飞回剑谷,经过李清身旁之时,化回铜剑,狠狠的拍了一拍李清的脑袋,然后听见薛嵩阳的声音传来。
“痴儿,山神兄从上古存活至今,我等在他眼里寿命就跟蚍蜉一般,他眼中的快,哪里能信得?”
李清闻言,心中开心不少,但是脑袋被铜剑砸了一下,很是疼痛,李清用手揉了揉脑袋,突然觉得手上有些黏滑,再一看竟然满手鲜血。
李清大惊,赶忙检查了一下脑袋,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伤口。这时,谷中传来薛嵩阳的声音。
“傻小子,还不进来给为师跟山神兄倒酒!”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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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
大雪山魔教总坛。
教主萧长风气的脸色涨紫,狠狠的摔碎了一个雕龙玉杯。这玉杯原本只有玄霄皇室可以用,玉也是北方三洲特有的明皇紫玉,通体黄紫,贵不可言。而此刻,这个萧长风平时颇为爱惜的玉杯被掷的粉碎,底下一众教众均被盛怒之下的萧长风嚇的面目人色。
昨夜子时,南方飞射来一柄铜剑,正中大雪山山门,一剑便劈碎大雪山解剑碑,大风堂掌令出手拦截铜剑,被铜剑顺手一击,肉身元神悉数被斩,死于非命!
当夜,整个大雪山都听见了萧教主的怒吼。
“薛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