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村,薛子川家中。
李清拎着一个酒坛,快步进院子,将酒坛递给薛子川。笑嘻嘻的说道:“薛师,学生今日给你带了老师窖藏的老酒,这酒的年级恐怕比你还大呢!”
“与你说过许多次了,你如今拜入老祖宗门下,便不可以唤我为师了,怎么你上山两年,还是没有记住。”
李清毫不在意的说道:“老师是我师尊,您是我先生,咱们各论各的又有什么关系?”
薛子川白了白眼,显然对李清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接过酒坛,轻轻启开泥封,一股弥远甘醇的酒香从酒坛中飘出。
“好酒啊,没想到老祖宗在山上藏了这样的好久,幸亏有你这么个奸细住在山上,不然老夫哪里有机会喝道如此美酒!”
李清上山五年,与薛子川以及首阳村众人早已混熟,回薛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跟薛子川对坐下来,随口问道:“薛师,怎么没见到赵十七?他去哪了?”
薛子川从酒坛里小心翼翼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小口,满脸陶醉,回过神来回答道:“赵元偾来了,想来是接他回神都的。”
薛子川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走了也好,这厮在我这呆了三年,将我烦得要死,回神都让他皇帝爷爷烦去。”
话音刚落,李清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薛公,赵元偾求见。”
薛老头一听,并没有急着出去迎接赵元偾,而是急急忙忙把桌子上的酒坛藏到了后屋,然后走到正堂,对李清说:“你去把那个老东西带进来。”
李清翻了翻白眼,迈步走出正堂,去院门口迎接赵元偾。
赵元偾是当朝玄霄王朝皇帝陛下赵元羽的胞弟,爵封献王,且执掌神都兵马司,职责护卫神都,位高权重。
赵元偾带着赵辰光等在门口,身后就是那辆三年前载着赵辰光进首阳山的龙马车,只是不同上次赵元偾独自一人带赵辰光进山,这一次赵元偾身后跟着一个壮汉,衣甲鲜明,显然是军伍中人。
“献王爷,薛师让学生请献王爷进去。”
“这老货,辞官了之后架子倒变大了!”
献王赵元偾笑骂一声,迈步便带着侄孙赵辰光以及壮汉走进了薛家院子。
进了屋子之后,两人互相寒暄了一阵,薛子川抬头看了一眼壮汉,奇道:“咦,你怎么把这个蛮子带来了,怎么?以献王殿下的身手,还需要有人保护?”
赵元偾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无奈道:“皇兄最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十七上首阳山刚满三年,皇兄便让本王接他回神都。恐怕皇兄也知道,神都里的一些人快坐不住了,特意派了一百羽林卫将士给我,这蛮子便是皇兄派出来保护十七回神都的。”
薛子川失声道:“一百名羽林卫?!”
由不得薛子川不吃惊,玄霄王朝得国七百多年,大大小小的军队番号也不计其数,羽林卫是唯一一支赵玄霄亲手组建,并且从开国以来从未变更过名字的亲军。羽林卫共三千人,最早是由追随赵玄霄打拼天下的旧部组成,整整三千人,清一色全部都是先天高手。而后玄霄王朝立国,这三千人也大多封爵,后来赵玄霄与这三千人定下约定,从他们的后人中每代出一位先天强者编入羽林卫,守卫赵家皇室。
“朕向诸君以及诸君后人承诺,赵氏与诸君同兴共亡。”
这是赵玄霄的原话。
时隔八百年,如今的羽林卫依旧三千人,而且还是当初那三千人的后裔,这些人每代选出一名武功最为出彩的家族弟子进入羽林卫,代代相传。羽林卫八百年来,只增加了十余个新人进入羽林卫,也就是说当初那三千名羽林卫的族裔,只有十几个断绝。
如今三千羽林卫,其中先天武者多达千人。可以说,羽林卫是赵姓王室最后的力量以及本钱,这支部卫队立于玄霄王朝行政体系之外,只为保卫赵氏而生,其余事情一概不管,没有皇帝命令,哪怕敌人攻入神都,他们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薛子川当然明白出动羽林卫代表了什么,这代表神都情况已经糜烂到了皇帝再不信任除羽林卫之外的任何一支卫队!
薛子川神情开始凝重了起来,微微皱眉道:“很多人想杀十七?”赵元偾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壮汉将军,道:“皇兄把秦蛮子都让我带在身边,就是怕我一个人带着十七回不到神都。从三年前皇兄让我带十七上首阳山,神都那些人便坐卧难安,这三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蹲在山门外日夜监视,我走官道从神都到首阳山,临近首阳山的官道旁边,居然密密麻麻的十几个蓬屋,这帮人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一旁的赵辰光撇了撇嘴,插口道:“薛老大人,皇叔祖,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为何皇爷爷非要我来做皇帝,我十几个皇叔,各个年富力强,哪个也比我合适的多。”
“闭嘴!”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同时怒声喝骂。吓得赵辰光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发声。赵元偾阴沉着脸,对着赵辰光说道:“你父是我皇兄唯一嫡子,也是我赵氏唯一干净的血脉,其余诸子,母族多出于豪门大族,身后或有门阀或有宗派,他们一旦得国,赵氏纲统便会动荡不堪!”
两人又聊了一阵,李清和赵辰光两人了个理由,跑出门去与小福神玩耍去了,而玄霄王朝的献王和曾经的天官尚书薛念,依旧在高谈阔论,谈到兴处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薛子川兴高采烈的从后屋搬出李清带下来的那坛子酒,与赵元偾共饮。
“老货你有福了,这坛酒是埋在山上不知道多少年的陈酿,今日那小子带下山来,老夫也才略尝滋味,便宜了你这老货!”
赵元偾喝了一杯之后,大呼好酒,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薛子川小气。
“你这厮着实小气!有这等好酒,等到这时才舍得拿出来,回头与我带上几坛回神都,我带回去给皇兄尝尝味道。”
“没有,这酒老夫今日才见到一坛,还是那个懂事的后生从山上带下来给我的,只有这一坛,能拿出来喂你这老货已经让我心疼不已,哪里还有酒让你带回神都!”
赵元偾犹自不信,依旧纠缠着要酒。
这时,李清与赵辰光二人戴月而归,院子里两个老人喝的脸色涨红,指天骂地。两人对视一眼,无奈了摇了摇头。
见到李清回来了,指着李清说道:“呐,酒是这个后生从山上带下来的,你要想要就跟他要,老夫一介村夫哪里有酒给你这个神都王爷!”
赵元偾喝的迷迷糊糊,指着李清说道:“薛公你少唬我,这不是你的弟子么,今日我进门的时候还是他来迎的我!怎么?你这老师没有,他便有?”
“说起来薛公你赋闲几年,居然收了门人,连老夫采访都是门人相迎,架子倒是不小。”
“你这老货在神都之时别说收徒,青年才俊见也不见,回到老家之后开始收徒弟了?本王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要不也送来首阳山,薛公帮本王调教调教?”
薛子川也有些头晕,勉强站起身来,看着滔滔不绝的赵元偾有些无奈,他轻轻拍了拍赵元偾的肩膀,笑道道:“宪宗,你喝醉了!老夫何时说过他是老夫的门人?老夫只是教他读书,说了许多遍,他是从山上来的,懂吗?”
赵元偾,字宪宗。
赵元偾听了这话,慢慢醒悟过来,冷风一吹酒顿时就醒了,他望着正跟自己侄孙赵光谈笑风生的李清,声音有些颤抖,向薛子川问道:“子川兄,你是说……他…是嵩阳祖师的弟子?”
薛子川点头微笑。
赵元偾声音颤抖的更厉害。:“那嵩阳祖师他老人家……”
薛子川摇头不语。
赵元偾脸色大变,他很清楚薛子川并不是毫无用意的告诉他李清是薛嵩阳徒弟这件事,他是想让自己知道,或者说让自己的皇兄知道,一脉单传的首阳山,未来几十年可能就要换代了!好让赵元羽皇帝陛下早做准备。
赵元偾气色有些灰败,神都此时本来便波谲云诡,各种势力都在乱作一团,此时如果帝国八百年以来最稳定的修行界后山嵩阳真人轰然倒塌,或者说哪怕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嵩阳祖师收徒传代的事,这些人想当然的便会认为嵩阳祖师老迈,神都局势便再难收拾。
赵元偾低声自言自语:“难怪大雪山山门被莫名的飞剑击碎,而魔门只是默默修补了山门,并没有雷霆大怒。”
此时赵元偾酒已经完全醒了,他起身向薛子川拱了拱手,道:“薛公今日指点,元偾感激不尽,事态紧急,我今晚便连夜赶回神都,顺便将十七也带回去,祖师那边,薛兄帮忙告知一下,事态紧急,小弟这便走了,来日小弟再上首阳山与君共饮!”
薛子川点了点头,郑重拱手道别。
赵元偾路过李清的时候,看向李清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将来将会很大程度上拨动玄霄王朝的命运。
这位玄霄王朝的献王殿下,恭恭敬敬的给李清行了个大礼,然后拉着赵辰光便走了。
而赵元偾走过李清身边之时,李清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字。
“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