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诸葛玥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拌嘴儿了。”诸葛玥也笑道:“你又护着他了!你们瞒神弄鬼的,打量我都不知道呢!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说着,一径去了。这里胤禩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诸葛玥。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诸葛玥已是夜间出了汗,觉得轻松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胤禩才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
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因陈环也过来玩。正遇见公主纯悫、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陈环见了也要玩。公主纯悫素日看他也如胤禩,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在一处玩。一注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喜欢。谁知后来接连输了几盘,就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了,若掷个六点也该赢,掷个三点就输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二,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儿叫“么!”陈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么来。陈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就要拿钱,说是个四点。莺儿便说:“明明是个么!”公主纯悫见陈环急了,便瞅了莺儿一眼,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姑娘说,不敢出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瞧不起!前儿和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
公主纯悫不等说完,连忙喝住了。陈环道:“我拿什么比胤禩?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公主纯悫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又骂莺儿。正值胤禩走来,见了这般景况,问:“是怎么了?”陈环不敢则声。公主纯悫素知他家规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却不知那胤禩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看待,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了他?”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姐妹丛中长大,亲姊妹有元春探春,叔伯的有迎春惜春,亲戚中又有赵雨杉诸葛清琳公主纯悫等人,他便料定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因此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浊物,可有可无。只是父亲、伯叔、兄弟之伦,因是圣人遗训,不敢违忤,所以弟兄间亦不过尽其大概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男子,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以陈环等都不甚怕他,只因怕陈母不依,才只得让他三分。现今公主纯悫生怕胤禩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陈环掩饰。胤禩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到别处玩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譬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舍了这件取那件,难道你守着这件东西哭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要取乐儿,倒招的自己烦恼。还不快去呢!”
陈环听了,只得回来。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陈环便说:“同公主纯悫玩来着。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胤禩哥哥撵了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这没意思?”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到耳内,便隔着窗户说道:“大正月里,怎么了?兄弟们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样话做什么?凭他怎么着,还有老爷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家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陈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便赶忙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出声。凤姐向陈环道:“你也是个没性气的东西呦!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你爱和那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那个玩。你总不听我的话,倒叫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狐媚魇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着坏心,还只怨人家偏心呢。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因问陈环:“你输了多少钱?”陈环见问,只得诺诺的说道:“输了一二百钱。”凤姐啐道:“亏了你还是个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么着!”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玩呢,把他送了去。你明儿再这么狐媚子,我先打了你,再叫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不尊贵,你哥哥恨得牙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还窝出来呢!”喝令:“去罢!”陈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去和迎春等玩去,不在话下。
且说胤禩正和公主纯悫玩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胤禩听了,连忙就走。公主纯悫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儿走,瞧瞧他去。”说着,下了炕,和胤禩来至陈母这边。只见史赵雨杉大说大笑的,见了他两个,忙站起来问好。正值诸葛清琳在旁,因问胤禩:“打那里来?”胤禩便说:“打公主纯悫那里来。”诸葛清琳冷笑道:“我说呢!亏了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胤禩道:“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到他那里,就说这些闲话。”诸葛清琳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还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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