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从里到外彻底啃食着菲林。菲林在夜晚纳闷着,如果斗胆上楼敲艾莉安娜的房门,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亮后,他把自己抽离完全依赖菲林的小狼。城堡中只有另一个像菲林一样寂寞的生物。
“菲林确定你有其他任务,但你为什么还要每天过来看菲林?”芙萝娅以群山人直率的方式问道。
记得那是上午十点左右,暴风雪来袭的翌日。
大片雪花飘落,芙萝娅却不顾寒冷地下令打开所有的百叶窗,好让她看看外面。
她在缝纫室远眺着海,他想是极度不安的水面深深吸引着她,而她的双眼和那天的海水几乎是同一个颜色。
“菲林得帮你想个能愉快地打发时间的方法,王妃殿下。”
“打发时间?”她叹着气,两只手肘靠着脸颊,凄凉地瞪着窗外的飘雪,海风吹着她的秀发。
“你说的话很奇怪。当你说打发时间,就好像人们在群山王国里提到掠过的风一样,象是个想要摆脱掉的东西。”
她的小女仆迷迭香坐在她脚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脸埋在双手里,其他两位女佣心领神会地窃笑着,然后勤奋地低着头继续做针线活儿。
芙萝娅房中有一大幅裱起来的刺绣,上面有山的底部和瀑布,他没注意到她进度如此之快。
服侍她的其他女佣们今天没出现,但编了长篇大论的理由解释不能陪她的原因,大多是头疼。
她似乎不明白她们的不理不睬让她被藐视,他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有时甚至怀疑菲林是否该这么做,而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
菲林在椅子上移动,交叉着双腿。“菲林的意思是在冬天时,公鹿堡会变成挺乏味的地方,因为天气让人们得窝在屋子里,没什么好玩的。【】”
“在造船工人的遮棚里可不是这样。”她告诉菲林,双眼看起来有股奇妙的渴望。
“那儿非常忙碌热闹,工人会充分运用每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安置木材和弯曲木条;
而当天暗或刮风时,造船工人在棚子里仍然劈、削和刨平木材,忙个不停。
在炼铁的地方,工人们制造着锁链和锚,有些人为了航行编织坚固的风帆,其他人负责剪裁和缝制,而赫尔墨斯走动着监督所有工程。
菲林却只能坐在这里编织刺绣,就算刺伤手指,双眼也疲惫了,却还是得绣上花朵和鸟的眼睛。
所以当他完工时,就能把它和其他美丽的作品一起搁在一旁凉快了。”
“喔,请不要搁在一旁,吾后。”一位女佣突然冲动地脱口而出,“您的刺绣当成礼物是再珍贵不过的了。克劳修斯那儿有您裱起来的刺绣作品,歇姆西爵士的房里也有,紫罗兰的克尔伐公爵……”
芙萝娅的叹息阻断了这名女佣的恭维。
“菲林宁愿在船上工作,用巨大的铁针和硬木钉,打造他丈夫的战舰,那将是值得菲林花时间的工作,也会赢得他的尊敬。
然而,他们给菲林玩具想取悦菲林,好像菲林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般,不懂得妥善运用时间。”她把头转向窗子。此时,他发现从船坞升起的烟,就像海面一样清晰可见,或许菲林搞错了她所注视的方向,原来,她一直注意着造船的棚子。
“菲林应该派人送茶和蛋糕来么,吾后?”另一位女佣满怀希望地问道。她俩都披着斗篷坐着,而芙萝娅似乎没注意到寒冷的海风从窗户灌进来。显然,对于那两位坐着的女佣来说,在冷风吹拂下不断地做着针线活儿,实在不好受。
“如果你想的话。”芙萝娅毫无兴趣地回答。
“不饿也不渴,真的。我整天做着针线活儿,这里吃着、那里喝着,还真怕发胖,而且我渴望做些有用的事。
老实告诉菲林,卡兹,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来看菲林,会呆呆地坐在你的房里么?或是在织布机前刺绣?”
“不会。但菲林并不是王妃。”
“王妃?嗯,他现在终于了解这个头衔真正的意义了。”她的语调里有着菲林未曾听过的苦乐参半。
“但是王后呢?在我的国土上,人们不说王后的。如果当时换成菲林,而不是我父亲执政,人们就会叫我牺牲献祭。而且为了国泰民安,他还真会给牺牲献祭掉。
“如果您在此深冬时节仍身在群山里,都会做些什么呢?”菲林问道,只想找个更舒适的地方继续聊,可这又错了。
她沉默下来盯着窗外。“在群山里,”她轻柔地说道,“从来没有无聊的时候。因为菲林比较年轻,所以大部分的牺牲献祭都由菲林父亲和兄长承担。
但如泰格说的,人们总有做不完的事,甚至还可以分一些给别人。
可是在公鹿堡这儿,所有的事情仆人们都做得好好的,而且总是不让你看见,顶多让你看到结果罢了,就像整洁的房间和桌子上的肉。或许是因为此地的人口众多吧!”
她停了一下,眼神看往别处。“在伯克利的冬季,厅院和整个城都寂静无声。雪下得很大很厚,强冷的寒风肆虐在人们的土地上,而不常行走的道路就在这冬天里消失无形。
徒步或骑马取代了车行,而来访的人也早就打道回府了。
在伯克利的宫殿里,只有皇室家庭和选择留下来帮忙的人。不是服侍他们,不完全是。你到过伯克利,就该知道那里的人不单是服侍或保护皇室。
在伯克利,他会早起替家里打水煮麦片粥,然后就轮到菲林搅拌水壶里的东西。
崎瑞、席尼克、乔冯和菲林会在厨房里聊天,让那儿充满活力。
然后,所有年轻人就会来来往往地带木柴回来,摆出盘子和说着一千件事情。”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而菲林听到了她孤单的沉寂。
她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如果有工作要做,无论是粗重的,还是轻松的,人们都会参与。
菲林曾将树枝折断用来扎牢一座谷仓,甚至在寒冬中帮忙清理积雪,和为了一个失火的无助家庭重建屋顶拱门。
难道你认为能够牺牲献祭的人,就不能打败想杀害山羊的虚弱老熊,也无法把绳索拉紧好整修遭洪水冲毁的桥?”她眼神充满着痛苦地看着菲林。
“这里,在公鹿堡,人们不让王妃冒险。”菲林简短地告诉她。“让别人的肩膀去拉紧绳索吧!人们有成打的猎人,为了荣誉争先恐后地追捕偷袭牛羊的猛兽,但人们只有一位王后,而王后能做的事情,其他人未必能胜任。”
在人们身后的房里,女佣们都忘了她的存在,其中一位传唤了男仆,不一会儿他就拿着甜蛋糕和一壶热茶回来。
她们聚在一起边聊天边用茶杯暖手,他短暂地瞥了她们一眼,想知道是谁被选中来陪伴王后。芙萝娅,在菲林看来,恐怕不是个容易侍候的王后。
她的小女仆迷迭香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有着梦般的双眼,双手紧握着一块甜蛋糕。菲林忽然希望自己重新回到八岁的时候,然后加入她。
“菲林知道你在说什么。”芙萝娅直截了当地说道。“菲林是来这里帮赫尔墨斯生个继承人。菲林不会逃避这个责任,因为菲林不认为这是个责任,而是种乐趣。
菲林只希望菲林的丈夫分享菲林的种种心情,但他总是远在城里办事。菲林知道他今天在哪里,就在下面,看着他的船从木板和木材中升起。
菲林能陪着他而不招致危险?当然,只要菲林能替他生个继承人,也只有他才能是孩子的父亲。
为什么当他忙着保国卫民时,却把菲林关在这里?既然是牺牲献祭,他理当为了五大公国分担这份职责。”
虽然菲林已习惯了群山人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但她的直言不讳仍令菲林震惊,而菲林的回答就显得鲁莽了。
菲林起身靠向她身后的窗户,把百叶窗绑紧以阻隔不断从窗户灌进来的寒风,并且借机靠近她耳边激动地说道:“如果您认为这是王后唯一的职责,就大错特错了,吾后。像您一样坦白说吧!
您忽略了对您那些女佣的职责,而她们就是来陪您聊聊天的。难道她们不能在自己温暖的房里做针线活儿,或是陪着急惊风师傅?
您为着无法陪伴国王而叹息,只因您认为那是个更重要的任务,但人们现在说的这份职责,连国王自己也没办法做到,而这正是您需要做的。
重新打造公鹿堡宫廷,让它成为一个富有魅力而且吸引人的地方,鼓励贵族
和女佣们好好表现,以吸引国王的注意,让他们竭尽所能支持国王的志业。宫廷里很久没有称职的王后了,容菲林建议您执行赋予给您的职责,让自己胜任愉快,而不是站在这里看着别人造船。”
菲林的心愿,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实现了。
菲林整理好覆盖在百叶窗上的织锦挂毯,阻挡了寒冷的海风,然后走回来看着王后。。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