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雪原的战地日记连载开始,全国各地的报童都成了当地的宠儿,他们再也不用满街跑着去卖报,大声喊着今天的报纸真正好,甚至都不用像第一天第二天那样大声吆喝着关于抗日前线的消息。
只要他们背着挎包的身影一出现,他们就会被人团团围住,上百份报纸一抢而空,速度快的甚至让报童都来不及数钱,但往往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可以说,中国北方的这场战争,让媒体产业火的一逼,堪比后世的互联网。
就算买不起报纸的最底端民众,也会围在有报纸的人的身边,听他们读关于来自前线的消息。前方战事顺利,他们欢呼,前方将士伤亡惨重,他们落泪。
从未有这样一场战争,牵动着四万万国人的心,在他们的心裕战场,就是一场国战。
因为,那里是带给他们一场又一场胜利的奇迹之军,他们每天都在期盼着奇迹继续发生。每个人都有梦想,贫穷的华夏民众也不例外,他们除了需要填饱肚皮,最渴望的就是听到前线痛击日寇的消息。
那种代入感,就和八十年后屌丝做梦都想逆袭没什么区别。
不过,今天的报纸出来之后,熟悉的欢呼声没有了,每个人脸上都异常沉重。
北京城的郊外。
一个刚扛完一摞大包,微寒的春风中只穿了个短褂,晶莹的汗珠顺着健壮的肌肉肆意流淌的中年汉子拿着一个硬梆梆的馍馍就着大碗凉水蹲在台阶边上吭哧吭哧正吃的高兴,突然见到穿着大褂青衣小帽的管事急匆匆的从面前走过。
忙起身把馍馍和水往身边一放,手在身上擦了擦,脸上堆起了笑容,凑上前去问道:“张管事,不知道今天的报纸上又写了啥?您能不能给额们说说?”
周围几个壮劳力也把眼光投了过来,虽然没有这个壮汉这么急切,但也竖起了耳朵,显然,他们也很关注。
“吃完饭好好干你们的活儿,前方打仗和你们有屁的关系。”张管事却意外脸色阴沉的劈头盖脸的将凑过来笑脸相迎的壮汉熊了一句。
壮汉一脸愕然,却依旧没有移开,脸上继续堆着谦卑的笑:“别啊,张管事,可别这么说,我们弟兄们若是听到打鬼子打的好,干活儿也有劲不是?伙计们,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几个壮劳力纷纷头如捣蒜,给自己伙计帮腔的同时,也表达着他们想听报纸的意愿,柳记者的故事写得实在是太精彩了,每天不听一听杀鬼子的消息,干活儿都不得劲。
“哎,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张管事长叹一声,“算了,既然你们想听那就给你们念念吧!听完了赶紧去干你们的活儿,你们装的,可是要送到前线的物资,可不敢马虎。”
这话说的壮汉浑身一紧,眼睛里更显出急迫:“那能呢?张管事你赶紧念。”
“也不知道你们天天那里来的那么大的精神头儿,听好了。”张管事拿起手中的报纸,眼睛左右一瞅,有眼力劲儿的忙搬来一把竹椅,往下一坐,便开始念了起来。
今天是罗文裕作战的第8天,天色很阴沉,如同我的心一样。
是的,在这个夜晚,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今天,久攻不下的日寇悍然动用了毒气弹,一颗颗炮弹在我军阵地上炸响,却不是火光和巨大的冲击波,而是一团团可怖的黄烟,整条宽近十里的罗文裕战线,就被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违反国际战争条例的日寇动用的毒气笼罩在烟雾里。
深深地战壕和埋于地下的坑道可以帮我们挡住日寇的枪炮,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毒气。腥臭的毒气,我只吸入了一口就觉得已经快要死去,那种呕吐得几乎能把五脏六腑吐个干净的感觉让人觉得还是尽快死去的好。
如果不是刘团长早有预案,每个人随身都必须携带一条毛巾和水壶,在关键时刻用沾湿了水的毛巾捂住口鼻,我军数千将士,将无一幸免。
就算是这样,猝不及防之下,我军依旧伤亡惨重,具体的伤亡数字因为是军事机密不能细说,但我黑锅顶第29军所部位于阵地上的第288团三营几乎丧失战斗力,数百将士皆亡于日寇毒手之下。
我们不必谴责丧心病狂的日寇,他们根本不配接受谴责二字,能回答他们的,依旧是我全军将士手中的钢枪,如同刘浪团长所说的那样,但又一人呼吸尚存,就绝不后退半步。
刘浪团长也是如此做的。
发射完毒气的日寇戴着防毒面具冲上了阵地,这已经是他们在这八天内第三次冲上阵地了,前两次因为我军近距离防御武器要比日寇更多,独立团的战士也更英勇,日寇立足未稳就被打退了。
但这次,我们甚至都无法呼吸,面对这样战局,谁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刘浪团长冲出去了,带着他的警卫排,冲出了指挥部,冲出了坑道,冲上了山顶阵地。
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刺刀,脸上蒙着一块湿润的白布,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开开的玩笑,很像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吧!可这时,我只能双手合十祈祷他能顺利归来。
无法顺畅呼吸的他,如何能和带着防毒面具的日寇搏斗?在先天上,日寇就占据了有利条件。
但,如同刘团长所说的那样,决定战争胜利的,永远是人,而不是其他。
不光是罗文裕主关口,日军大规模进攻的是整条防线。
整个罗文裕战线,第一次没了激烈的枪炮声,有的,只是刀刃相拼令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以及,令人牙酸的刀刃破开人体的声音。
那种近乎于诡异的平静,记录着整个长城防线最大规模的一次白刃战,亦是最惨烈的一次。
见刘浪团长身先士卒,阵地上的士兵们都跳起来和日寇拼起命来,甚至,至少有一半士兵扯下自己脸上蒙着的毛巾,就为了呼吸顺畅那么一下,好积攒全身的力气将枪上的刺刀插入敌人的胸膛。
这是无疑使一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战,被数名战士保护着在远方观看的我只恨我为女子之身无法跟随于刘浪团长身后杀敌,我只能用手中的笔来记录战士们英勇的身影。
我看到了那个在第一天晚上冷酷地击杀了十二名日寇,却在归来时抱着班长的身躯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的年轻战士的身影,他很英俊,如果在城市里,他应该是大家闺秀们最理想夫婿的人选。
而在这个残酷的现场,他却更像一只孤狼,我亲眼看见,两名敌人一左一右向他扑来,他却不闪不避,硬用肩膀承受了一把刺刀的刺杀,雪亮的三八刺刀在他的背后滴着鲜血闪着寒光,但他却用他右手的军刺刺穿了另一名日寇的喉咙,然后再掉转枪托一下将带着防毒面具舍不得松开手中步枪的日寇的头颅砸了个稀烂。
如果在平时,见生肉都会恶心的我肯定会吐的昏天黑地,但此刻,我竟然觉得,那颗红色夹杂着白色以及黑色的头颅,是献给英勇战士最美的鲜花。
我还看到了一名中尉,他肩膀上并没有军衔,但我听过战士喊他连长,那是一个很和气的人,虽然没有采访过他,但他对每个人都很和气的笑,我甚至还感觉到他曾经偷看我,在路过我身旁的时候,偷瞄过我的胸部。
这没有什么好羞涩的,如果时光能够倒回,我甚至愿意嫁给他让他看个够,因为,他是多么年轻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