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上飘过几朵白云,快要进入初夏的早晨凉爽惬意,风从很宽大的袖口吹进来把袖子鼓得胀胀的。
箬莎站在一处水波碧蓝的湖岸边,她前面不远的湖面上大片大片的青色芦苇随风摇曳,时不时还会有几只水鸭子从芦苇荡里飞起,奋力的用脚蹼踩着水面扇动翅膀飞向天空。
这里的景致很美,不过箬莎并不是来散心的,她回头向远处岸上看去,在湖岸与后面更远的树林之间空地上,一些骑兵正在来回忙碌的奔跑。
那不勒斯的王家掷弹兵更没有太多的骑兵,按照箬莎根据亚历山大的描述和那不勒斯王国的实际情况,她没有像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那样很是重视骑兵的作用,更没有如瓦拉几亚那样花大价钱建立龙骑兵,那不勒斯掷弹兵更多的是虽然机动能力不是很强,却十分注重配合的火枪步兵。
不过这并不是说那不勒斯没有骑兵,相反箬莎有一支虽然数量不多却也颇为精锐的轻骑部队,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在战场上直面敌人,而是战前侦查和在敌后骚扰,或许必要时候他们会在战斗接近尾声时参加对敌军的追击,但是正面交锋显然不是他们的强项。
这次跟随箬莎在马拉加登陆的有三个团,除了作为女王直属的王家掷弹兵团,那不勒斯团与科森察团也参与了这次出乎意料的登陆战。
和罗马忒西亚军队一样,那不勒斯甚至是瓦拉几亚军队都正逐渐向着一种新式的编制方式逐渐改变,虽然这种改变不能一蹴而就,但至少与当下其他国家军队相比,“亚历山大帝国”的军队正在矜进行着某种前人未有的变革尝试。
箬莎会带这些骑兵来到这片湖边,是因为这里实际上已经越过了被三方默认的分界。
西西里军队从马拉加出发后沿着科沃内斯河东岸一路向北推进,他们的速度很快,两天时间前锋部队已经到达了距宾戈洛拉不远的科莫纳城附近,只是西西里军队并没有趁势过河,而是在河东岸建立起了一条左右两翼分别科沃内斯和赫尼尔河保护起来的防线。
这多少让联军和贡萨洛都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与安达卢西亚贵族们不同,贡萨洛并没有派人和西西里军队联系。
他的态度看上去更像是对这突然出现的“敌人”不闻不问,这多少让西西里军官们感到有些忐忑。
对贡萨洛,西西里军官们并不陌生,这个人当初在意大利战争中的表现深深的烙印在了几乎所有那不勒斯人的脑海里,所以即便如今的西西里军队已经与当初截然不同,可是一提起这位卡斯蒂利亚的名将,那些大部分出身那不勒斯的军官还是不禁从心底里感到一丝畏惧。
对于手下们的心思箬莎很清楚,而且她也始终记得亚历山大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贡萨洛可能会在将来给他带来的麻烦。
所以箬莎对这个人一点儿都没有放松,她首先让西西里军队做的就是建立防线,而不是准备进攻,同时她也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的准备。
之前箬莎已经从斥候那里得知,就在西西里军队在两河之间构筑防线的时候,贡萨洛也并没有闲着,他同样在瓜达维尔河北岸迅速构筑工事,进而在河上游建立了一条从宾戈洛拉到宾戈伯莫之间的沿河防线。
这样一来围绕着塞维利亚城,三方军队形成了一个颇为诡异的三角对峙的架势。
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不论是卡斯蒂利亚还是西西里人都把夺取赛维利亚视为掌握卡斯蒂利亚南方的关键,而对贡萨洛来说这一战就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如果他能够成功夺取塞维利亚,那么就有了可以和任何人讨价还价的筹码。
如果失败等待他的或许是被解职后的黯然退场,或许就是更糟的结局。
这一仗可不好打,箬莎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其实不止是那些西西里军官,就是箬莎自己也对要与那个贡萨洛交战暗暗紧张。
所以拖延固然对贡萨洛有利,可对箬莎来说也同样是求之不得的。
一个骑兵迅速跑来,在距女王不远的地方那个士兵利索的跳下马大声报告:“陛下,安达卢西亚人正在湖对面集结军队,看样子大约有300多人。”
“陛下,您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了。”听到斥候的报告,站在一旁始终忧心忡忡的参谋侍从立刻劝阻着,女王执意要带她的近卫骑兵越过科威内斯河前出到了距塞维利亚已经很近的两姐妹湖的东岸,这里实在已经距离贵族联军的阵地很近很近,甚至只要从连接两姐妹湖的那片最浅的水滩蹚水过去,就可以直接到达贵族联军的阵地前。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对参谋侍从的谏言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的箬莎却兴致盈然自顾自的说着,她抬手指着两姐妹湖中间之间恰好位于浅滩上的“如果在那里建一座别墅,在这个季节避暑一定是种享受。”
“陛下~”
参谋侍从脸色难看的喊了一声,看到箬莎听到之后扭过头用那种透着天真和意外的眼神望过来,侍从不禁脸色涨红,他只能用带着求助而不满的眼神看向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奥摩,对这个颇得女王信任,可天天在这个时候却并不肯劝阻女王的巴尔干人,他多少有些恼火。
察觉到参谋侍从那已经有些不快的眼神,奥摩笑了笑低声说:“放心吧,陛下知道该怎么做的,如果真的有危险,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参谋侍从无奈的苦笑一声,虽然他知道奥摩说的不错,不过或许是因为太过关心女王了,所以就总是不由自主的为她感到担心,只是这样或许时间久了就会让女王感到厌烦。
而旁边的这个巴尔干人却很聪明,当不需要他的时候人们有时甚至会忽视它的存在,可他又偏偏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口。
“奥摩,你觉得要攻入塞维利亚城需要多少时间?”箬莎忽然问。
“陛下,如果只是我们单独面对那些安达卢西亚军队或许并不很困难,但是贡萨洛……”
奥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女王明白自己的意思。
现在这种局面太过微妙了,三方的军队以瓜达维尔河为界相互对峙,任何一方都担心可能会遭到另外两方的夹击,这也是贡萨洛即便是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却依旧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
只是这种僵局势必要被打破,攻入塞维利亚是卡斯迪里亚和西西里军队都要达到的目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由谁首先发起进攻。
安达卢西亚贵族们显然也很清楚当下的局势,所以很多贵族悄悄的给两边的人写信,希望要么得到庇护要么能够被允许离开这处是非之地,有的更是希望和两边都能搭上话,只希望看看谁能出价更高些。
而对于贡萨洛始终没有派人与自己联系,箬莎并没有感到失望,她很清楚随着亚历山大公开宣布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要求,他与斐迪南之间已经到了都没有退路的地方,就和她同样与斐迪南没有退路一样。
这么一来,手握重兵的贡萨洛就显然成了几方都争相争取的重要角色,可以说贡萨洛宣布支持谁,这对于接下来是否能顺利的统一伊比利亚半岛都起着重要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的贡萨洛会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就并不奇怪了。
又有一个斥候策马奔来,还没有来得及跳下马背,那个士兵已经急急的喊着:“陛下,安达卢西亚人的骑兵正在绕过湖的北面,他们好像要从我们的侧翼进攻。”
参谋侍从的神色再次一变,安达卢西亚骑兵如果真的从北面迂回到了自己背后截断向东的退路,那么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南撤退。
而两姐妹湖的南面地形复杂,对于骑兵来说虽然并不是那种难以通过的地形,可如果是在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情况下,就很可能会因为不能及时撤离遭受损失。
如果没有女王,或许他们并不畏惧那些安达卢西亚骑兵,但现在他们却不能冒险。
对于西西里人来说,箬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带着几百名初建的掷弹兵连就可以任性的在布加勒斯特城外与奥斯曼进军交战的伯爵小姐了,她现在需要肩负的使命和牵扯到巨大利益关系的人已经实在太多,如果说亚历山大是未来“亚历山大帝国”对外的象征,那么箬莎就是通过贸易联盟维系这个帝国内部的那条丝线,两个人一表一里成为了16世纪初期欧洲最庞大的利益集团的支柱与核心。
“陛下,您必须立刻离开!”参谋侍从不顾一切的对箬莎喊着,他脸上的样子甚至有些狰狞。
“哦。”这一次箬莎并没有反对,她只是好像有些意外的皱起眉梢向着北边看去,只是两姐妹湖实在有些大,她在这里显然是看不到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待在岸边的骑兵们迅速纷纷上马,其实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火枪上的燧石都没有取下,有些更是提前已经在枪管里塞进弹丸,用通条夯实,现在听到命令,一些早已等待着的骑兵首先向北驰去,而另一些同伴也迅速给火枪装填子弹。
箬莎今天没有穿戴并不方便的盔甲,而是穿着一身便利骑裙,在她的马鞍两边各有一排枪套,里面并排插着3支特制的骑射枪。
这时候箬莎已经翻身上马,她微微弯腰从枪套里抽出一支长柄短筒骑射枪摆弄着,同时好像有些奇怪的轻声嘟囔着什么。
远处响起了枪声,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两声,可却已经让箬莎身边的人紧张起来。
甚至是一直很懂得该如何说话的奥摩也不由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弯刀,他向旁边的参谋侍从看了一眼,悄悄使了个眼神。
侍从稍一点头就调转马身来到箬莎身旁,就在他想的是不是立刻拉着女王的坐骑转身就跑时,箬莎却突然向着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想害死我就让我自己跑,相信我,从9岁开始我就已经能自己骑马了。”箬莎说完拨了拨马头,不过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依旧望着北边的方向,同时眼里闪动着疑惑的目光。
又是几声枪响,这一次枪声却是从更加靠东的方向传来,很显然联军骑兵正打算继续深入截断西西里人向东的退路,而且因为敌人人数众多,那些西西里骑兵并没有能阻挡住他们。
“陛下该走了。”
这次是奥摩开口了,他伸手拉住箬莎手里的马缰,稍微有些蛮横的硬夺过来,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即便如此无理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他干脆没有再指望犹犹豫豫的参谋侍从,自己亲自动手了。
“走吧。”
箬莎并没有固执的继续坚持,她很清楚坚持己见和盲目固执是两回事,在明明判断错误之下只是为了维持所谓的面子而顽固的不肯听取别人意见,这不是一个聪明君主该有的性格,而在战场上,这种盲目固执更是可能会送了性命。
只是即便如此,在离开的时候箬莎还是有些觉得意外,她并不认为自己之前判断错误,可是现在联军正在向她的卫队发起进攻却也是事实。
直到在骑兵的保护下奔出许久,箬莎还依旧有些稍稍不甘。
她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恼火,虽然这只是她不多的失误之一,可这依旧让她觉得有些心头不甘。
撤退的队伍并不是很急,骑兵们保护着女王一路向着东南方向退去,西西里人虽然还没有完全控制科沃内斯河两岸,但是在河西他们已经建立起了一处据点,从那里他们可以把女王安全的送过河去。
一阵若有若无的急促枪声从身后传来,那枪声显然要比之前密集许多,这让箬莎身边的随从们有些意外。
派去拦截安达卢西亚人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他们的任务其实只是骚扰和诱使敌人追击,所以人数并不多,更不会特意停下来与敌人展开战斗,可是现在的枪声却似乎说明双方正在展开一场激战。
“停下来!”
箬莎忽然下令,她拉住缰绳让战马停步,然后回头向北边望去。
枪声虽然时断时续,但是却可以听出时不时的有很沉闷却整齐的齐射声压住所有的声响。
箬莎仔细听着那枪声,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她忽然调转马头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在随从们的惊呼声中突然向北飞驰而去。
“跟上去~跟上女王!”随从们大喊着纷纷纵马追赶,一时间整个队伍甚至有些混乱。
好在箬莎并没有跑出多远,她催马登上了不远处一片隆起的高地就停下来,望着北边似乎时而升腾起来的片片烟尘,箬莎发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声。
“他们来了。”她回头向已经追上来侍从军官们说,同时抬手指着远处给他们示意。
“那是……”参谋侍从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奥摩。
“卡斯蒂亚军队。”奥摩却很肯定的点点头,他注意到女王投过来的赞许眼神,就向着箬莎微微致敬“陛下您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一切。”
听着这简单却很直接的恭维,箬莎却有点无奈的说:“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个贡萨洛会这么沉得住气。”
“他应该并不知道您在这里,否则也许会早就出兵了,”奥摩琢磨了下“看到安达卢西亚人向我们发动进攻,也许他还希望这场战斗能更激烈些。”
“他当然这样希望,或许他还想让我们首先进攻塞维利亚城,”箬莎看着北边的方向,不过这时候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再是那些正和突然加入战斗的王军陷入苦战的联军,而是更北方的宾戈洛拉。
贡萨洛在那里有一支大约4700人左右的王军,这个兵力并不是很大,但是这支军队是经过他亲自训练的模范军。
“陛下,如果我们要进攻塞维利亚就必须警惕卡斯蒂利亚军队,投入太多兵力可能会导致我们的侧翼暴露在卡斯蒂利亚人面前,这很危险,”奥摩紧皱起了眉,和他在女王军中服役,而且已经升任主官的哥哥库拉什不同他是个参谋侍从,他的职责就是除了战场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而且必须要把可能出现的危险和隐患向主帅陈述清楚,即便这些只是纯粹的猜测“那么您打算让您三个团中的哪个团进攻塞维利亚城?”
看着奥摩略显担忧的样子,箬莎微微一笑,她伸手把被风吹得略显凌乱垂到耳畔的发丝拢齐,目光逐渐转向两姐妹湖对岸那片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的城市轮廓。
“第四团,”箬莎开口说“相信我,塞维利亚会战不是安达卢西亚人末日的结束,而是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未来的开始。”
1503年4月,由贡萨洛带领的模范军和西西里王国新军在塞维利亚城下遭遇,一场为了争夺安达卢西亚的会战,即将展开。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