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本进宫见戈麦斯时,宫相正站在一面镜子前发愁,他已经这么站着快一个钟头了,旁边的仆人捧着个用木条隔出了十几个格子的小木架,每个格子里挂着的是不同颜色款式的蕾丝衬边。
看到奥斯本,戈麦斯略显肥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他有点急切的招手示意裁缝过去,然后又拿起条花纹繁琐的肩衬在衣服上比划着:“你来的太好了我的朋友,我正发愁今天晚上该用哪条衬边搭配你刚给我设计的这款衣服呢。”
“大人,我觉得如果您能用带些褶皱的小盘领而不是简单的镂花衬领也许会更好些,当然以您的风采穿什么都是最合适的,不过如果能衬托得更突出就太妙了,”接着奥斯本又像对自己的建议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算了别听我胡说八道了,还是您自己知道哪种决定最合适。”
“小盘领,还是带褶皱的?”戈麦斯皱起了眉,他有点不情愿的放下肩衬,拿起原本扔在旁边椅子上一个用细木条撑起来象个托盘似的白色衬领,在仆人的帮助下扣在了脖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宫相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的确不错,奥斯本还是你有眼光,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可怎么办。”
“我是个裁缝,”奥斯本咂着嘴唇有点得意的歪歪身子“把客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是我的职责,如果谁经我手变丑了那才是最糟的。”
宫相哈哈笑着,接着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他用力拍了下奥斯本的肩膀,让他和自己一起出了房间在过廊里慢慢走着:“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个裁缝而是个贵族对我的帮助就会更大,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佩隆很忠心不过我实在受不了他那样子。至于其他人我不愿意去想他们,可你偏偏是个裁缝。”
对宫相明显透着示好的话,奥斯本鞠躬行礼还吻了宫相的手,不过戈麦斯并没有看到裁缝眼中掠过的不以为然。
“那么你那个小希腊人他怎么样了,”戈麦斯有点急躁的问“马莱乔失踪了,如果他再不能帮我打听清楚那些主教底细,我会让佩隆和他打交道的。”
“大人,那个小希腊人他带来的消息比您希望的还要好,”奥斯本带着深意的笑笑,然后放低声音“他打探到了马莱乔主教的下落。”
戈麦斯的胖脸上有一小会是愣愣的,他扭头看着奥斯本,看到裁缝肯定的点点头,宫相高兴的用力一拍手掌。
“真是太好了,这个小家伙真是让人惊喜,”戈麦斯满意的点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敬的主教大人现在在哪,或者他还活着吗?”
“也许还活着,不过事情可能不象您想的那样,”奥斯本向四周看看,确定附近没人他向前一步贴在宫相耳边低声说“大人,我得向您报告一桩阴谋……”
随着奥斯本的话,戈麦斯脸上轻松的神色变得阴沉下来,他拍拍手,一个仆人立刻从远处的树下跑过来。
“去叫佩隆,让他立刻来见我,”吩咐完戈麦斯对奥斯本稍微点点头“那个希腊人干的不错,你让他继续盯着,我记得他叫亚历山大,姓什么来着?”
“贡布雷,大人,他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一个很奇怪的姓不是吗,”戈麦斯随口应了句“告诉那个贡布雷,他可以见他的女人,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奖赏他。”
“遵命大人。”裁缝鞠了个躬。
“至于我们的朋友阿方索司铎,”戈麦斯的眼睛眯了起来“佩隆什么时候才到?”
在王宫靠近南角楼一间小屋子里,索菲娅见到了她的亚历山大。
看着索菲娅用炭条笔在石头上写下的名字被抹去,丁慕觉得心中那最后一点牵绊也随着石头上名字的消失逝去不见。
丁慕其实已经在落水那一刻死去,现在活着的是亚历山大,至于以后,还不知道。
“听着,我很快就能把你带出去了,”亚历山大低声在索菲娅耳边低语,感觉到温暖柔软的耳垂因为碰触轻轻颤抖,他有点恶作剧的伸出舌尖轻舔了下,霎时怀里女孩的身体猛得扭动了起来“别乱动小姑娘,听我说,”亚历山大尽量让自己脑子清醒些,他发觉自己真被这个女孩吸引了,以至在想尽快让她变成自己真正的妻子“你还要在这里待上些日子,这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些事,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暗语吗,一定要记住那很重要。”
索菲娅用力点头,很多事她不懂,可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族人是不可能也救不了她的,她的“丈夫”是唯一的希望。
戈麦斯给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就有人催着离开,而索菲娅也被个女仆叫着去宫相夫人那里伺候。
在王宫前门,意外的遇到了佩隆,看到这个满脸凶相的军人,亚历山大面沉似水,不言不动。
佩隆讽刺的打量希腊人,他的眼神象是在看猎物,而且他也的确把这个年轻人当成猎物,只是现在还还不到张口吞食的时候,可只是想想佩隆就觉得兴奋,更何况还有个更合他胃口的波西米亚女孩,这让他觉得身体某个部分已经发热了。
站在旁边的奥斯本正要开口打破僵局,一个黑人青年向他们跑了过来。
这是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小伙子,虽然皮肤漆黑却并不粗糙,明亮的眼睛和雪白牙齿显得十分醒目,在人群灵活得穿来穿去很快就到了裁缝面前。
“我的主人请您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裁缝老爷,”黑人青年用略显奇怪的口音说,说着他又转身鞠躬“请问您是贡布雷老爷吗,我的主人也邀请了您。”
“我认识你,你是齐奥尼的贴身仆人,”奥斯本认出了这个黑人青年“你的主人说了今天晚上有什么特别原因召开宴会吗?”
“抱歉老爷,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请客,”黑人青年厚厚的嘴唇翻动着“不过我已经跑了好几位老爷的家去邀请他们,之前我去过您二位的家不过没有人,他们告诉我您来了王宫。”
“看来又是尼奥朵拉夫人的主意,”裁缝小声的在亚历山大耳边嘀咕“她一定想你了,至于我,现在算是捎带的。”
对裁缝这不着痕迹的马屁,亚历山大也有点佩服,难怪戈麦斯那么宠信这个人,单论拍马屁的技巧,这是个很会讨喜欢的人。
“难道你的主人没有邀请我吗,”佩隆走过来对那个黑人男仆问“我可是不久前刚刚和你的女主人一起游览过外岛。”
看到佩隆,男仆赶紧再次行礼:“是的队长老爷,我的主人特意吩咐一定要请你参加今天的宴会,为了您主人专门准备了足够份的鲱鱼和小羊肉。”
佩隆哈哈笑了起来,他捋了捋唇上卷曲的胡子,然后敲了下男仆光滑黑亮的额头。
“说的没错,鲱鱼和小羊肉,我最喜欢这两道菜,你的主人也知道这会让我更有劲。”
说完他看看旁边两人,再次哈哈大笑着向前走去。
“那位尼奥朵拉夫人看来还真是有名,”亚历山大无奈摇头,他看看旁边脸色变得不好的奥斯本,发现这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裁缝,这次似乎有些生气了“我说你不会是对那位夫人动了真情吧。”
“当然不是,”奥斯本摇头,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更难看了“我是觉得佩隆似乎一直在针对我们,他是宫相大人身边的队长,如果他想找麻烦那就他太糟了。”
“你说的对,他的确一直在找麻烦,”亚历山大看着佩隆的背影慢悠悠的说“如果可以我还真是希望这个人彻底消失。”
“不要干蠢事,”奥斯本攥住亚历山大的手腕低声叮嘱“别忘了你是谁,将来总有一天他要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
“可我未必能等得了那么久。”
亚历山大暗暗自语,他知道佩隆一直垂涎索菲娅的姿色,如果不是自己对戈麦斯还有些用处,这个野蛮的军人早已经对索菲娅下手了。
齐奥尼先生家,是一座在小罗马街上颇具规模的豪华房子。
即便小罗马街上的住宅大多富丽堂皇,可齐奥尼先生的府邸依旧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一座很大的花园包围着整个住宅,穿过崎岖幽暗的走道才可以看到住宅的全貌。
在之前尼奥多拉夫人曾经对丈夫的轻蔑让亚历山大有了个错觉,认为齐奥尼先生应该是那种虽然有些家财,却并不如何显耀的富商,否则也不会任由妻子那么放肆的给他一顶一顶的换着带绿帽子,但是当他见到齐奥尼先生奢华堂皇的庭院和出自名家之手的壁画雕塑后,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自己是看走眼了。
“其实你并没有看错,”不过接着奥斯本就给他做了解释“齐奥尼先生一直到结婚前都是个穷光蛋,他甚至之前并不姓齐奥尼,这个姓原本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的,后来齐奥尼和尼奥多拉夫人结了婚,才继承了他那位远方亲戚的财产,你明白吗?”奥斯本戏谑的眨了下眼睛“据说他那个远方亲戚和尼奥多拉夫人关系很特殊,一度听说他要让她继承财产,如果不是所有的那些亲戚反对,而尼奥多拉夫人又惦记着这份财产,她也不会和齐奥尼结婚。”
亚历山大多少明白了些的默默点头,看着恰好远远迎上来的齐奥尼先生,他立刻觉得今天这位主人穿的这身绿色主题的华丽袍子真是莫名的适合他。
齐奥尼先生显然对奥斯本的到来很高兴,他走过来热情的和裁缝寒暄,至于对亚历山大,他虽然表现的也很殷勤,却多少有些差别。
亚历山大并不在意齐奥尼先生的差别对待,看到佩隆的身影出现,他略微眯了眯眼睛。
佩隆已经换了身衣服,之前在王宫门口穿着的那身暗红色剑氅已经变成了件与黑色短斗篷同样颜色的小外套,一条很宽的牛皮带上斜挎着的长剑很随意的挂在齐膝裤的侧面,下面一双白色绑腿把粗壮得小腿肚子涨的鼓鼓囊囊。
佩隆的眼睛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当他看到尼奥多拉夫人出现,他就过去把正走向亚历山大的夫人拦住,然后就开始围着她说起各种粗俗不堪的笑话。
尼奥多拉夫人努力敷衍着佩隆,她虽然对亚历山大更感兴趣,却也知道不能得罪眼前这个巴勒莫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只是这么一来她的态度就未免有点心不在焉。
“夫人,看来你心里在想着别人,”佩隆故意向远处的亚历山大看看,然后他忽然伸手一把揽住尼奥多拉夫人的腰把她用力拉向自己“不过你最好还是弄清楚谁才更适合你,要知道有些年轻人未必能降服得了你身上那个魔鬼。”
说着佩隆双眼轻佻的向下看看,打量了下尼奥多拉夫人胸前山峰中的峡谷。
尼奥多拉夫人脸上有些绯红,佩隆过于露骨的挑逗让她也有些受不了,特别是看到远处亚历山大似乎在低声和奥斯本说什么,她本能的认为那应该就是在讨论自己如今的窘相。
“队长,请你放尊重些,我可不是你认识那些女人,我是齐奥尼的妻子,”尼奥多拉夫人奋力从佩隆怀里挣脱出来,她的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那种盛况让她原本应该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变成了另一种味道的挑逗。
似乎自己也察觉到现在的样子太过不像话,尼奥多拉夫人愤怒的说了声抱歉,提起裙子转身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看着尼奥多拉夫人丰满的背影,佩隆故意回头向远处的亚历山大挑衅的看了眼,然后不顾四周人们的目光,跟着向花园的入口走去。
亚历山大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景,看到那两人分别消失在浓密的花园深处,他向奥斯本打了个招呼,也悄悄向花园里走去。
花园很暗,月光甚至不能透过头顶的花棚照到地上,亚历山大慢慢向前走着,他的手握住了隐藏在怀里的刀柄,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松。
一处浓密的花丛剧烈摇动,花丛后传来隐约的挣扎和撕扯声,亚历山大心头猛跳,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可他现在却紧张的要命!
和上次杀死小古尔佳不同,现在他的手里没有做为利器的短弩,面对的更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军人。
花丛摇晃的轻了,隐约传来勾人魂魄若有若无的呻吟。
亚历山大拔出短剑猛然冲向花丛,就在他要开口大喊:“放开夫人!”的同时一刀刺下时,随着四周花瓣飞扬,花墙骤然被几条突然出现的黑影冲开,接着几个身穿黑色衣服,头上戴着古怪面具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