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胸口还在不断传来痉挛般的阵痛,一次一次的刺激神经仿佛要将自己彻底撕裂开来。
“你醒了。”
冰冷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更近似于平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护卫骑士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到面前的人影。确认对方身份之后便转移目光,看向周围。
枯黄的杂草,还有几棵逐渐凋零的树,附近是一片开阔的荒野,不远处还能看见一座围绕山丘建立的城镇。
这里是熔炉镇的郊外?
法内西斯正坐在他身旁,捧一本摊开的圣十字,右手食指压在那泛黄的书页上,似乎正在做清晨的祷告。
此时的这位主教大人早已脱下那身金红色的主教服饰,换上了一身破旧褪色的纯黑教士服,胸口挂着一个木制圣十字吊坠,宽大的兜帽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孔,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兜帽下看不出表情的脸。
轻轻叹息一声,护卫骑士挣扎着爬起身,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昏迷的前一刻:
“我输了,法内西斯大人;即使拥有圣十字的赐福,我依旧输给了那个渎神者。”
“那不重要。”法内西斯头也不抬,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圣十字:“洛伦都灵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一个擅长欺骗和伪装的敌人,面对他多小心都不过分;但他不是我们的目标——至少目前,他不是。”
“但他认出了我,并且还和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在一起,他们也准备前往断界山要塞。”
护卫骑士微微蹙眉:“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危险的渎神者一定会成为您的阻碍,像在埃博登时一样。”
“那么,他会成为圣十字对我们的考验。”法内西斯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没有经历挫折与磨砺的信仰,一文不值。”
“再休息一会儿,待到天亮就上路吧。”法内西斯轻声开口道:“从熔炉镇到断界山要塞还很远。凛冬将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护卫骑士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从未对您的虔诚和抉择有任何怀疑,法内西斯大人。”护卫骑士缓缓开口:“一次都没有。”
“但这一次,您要去的地方是北方。”
法内西斯合上了手中的圣十字,缓缓抬头:
“你害怕了?”
“绝不会。”护卫骑士眼神依旧坚毅:“我是许下了‘誓言之剑’的誓约者,随时随地都做好了为圣十字牺牲的准备!”
“那你应该害怕,因为圣十字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考验着我们——有时这种考验并不仅仅是牺牲那么简单,而会让你直面自己的信仰。”
“直面信仰?”
护卫骑士咬着这两个字眼儿。
“即使是死亡,在这样的考验面前依旧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当你不得不借助邪恶力量的时候;当你所见到的,所听到的和你的信仰完全违背的时候;当你甚至无法证明,自己所信仰的,是一个绝对超然的存在,甚至也许并非如你所想那样,是正义与光明的化身”
“你还会全心全意的,毫不介怀的捍卫自己的信仰吗?”
法内西斯的语速无比的缓慢,意味深长的眼神久久凝视着护卫骑士的双眼——那绝对不是质问和引导,更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片刻之后,迟疑的护卫骑士还是郑重的点点头,无言的做出了答复。
“不论何时,我都会做好为圣十字牺牲的准备。”护卫骑士顿了顿,同样陷入了某种思考:“但恐怕不是所有的信徒都会这么想,尤其是那些普通人。”
“所以才不能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信仰必须是盲目的,过多的知识只会让他们在无知和傲慢当中迷失方向。”
“正因如此,一切会引起困惑和混乱的源头都必须尽可能的抹杀,过多的仁慈只会让圣十字的荣光被质疑,被反对,被他们自以为是的理解。”
“抹除这些混乱,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缓缓起身,目光转向远方已经逐渐明亮的地平线,兜帽下法内西斯的嘴角微微颤动着:
“该出发了。”
看到他准备离开的身影,想起什么的护卫骑士猛然抬头:“法内西斯大人!”
默默回头的教士,等待着他的提问。
“关于刚刚的问题。”护卫骑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您是否也曾直面过自己的信仰呢?”
面无表情的法内西斯停顿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在护卫骑士看来非常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右臂,凝视着缠满了绷带的右手腕,灼灼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
“我的考验从未停止过!”
对于熔炉镇和熔炉学院来说,昨天的一夜比一年还要漫长。
在院长被布兰登德萨利昂强行逮捕之后,借助艾萨克从账簿和档案中找到的线索,卫队的士兵们从仓库中找到了大量“不存在”的物资,数额巨大到足以武装整整一个军团,令人瞠目结舌。
令他们“瞠目结舌”的并不是院长大人居然贪污——许多工坊的工头,还有学院的导师们似乎对这一点都没有感到半点的惊讶,甚至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并不清楚具体的数额究竟是多少而已。
真正可怕的,居然是这位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居然仅仅在一夜之间就从那堆积如山的账目和档案之中找到了证据,甚至是所有“黑名单”物资的具体位置!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艾萨克格兰瑟姆这种天赋强悍到逆天,只用一天就能记住整个图书馆全部书目的神秘学天才,更不可能想到这位布兰登殿下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们。
信息的不对称加上有心算无心,熔炉镇这些老实巴交的萨克兰人就这么被他们的皇子殿下狠狠的“坑”了一把。
至于那位院长大人,布兰登并不真的打算把他怎么样——毕竟对方在法理上还是皇兄的封臣,如果真的把人家的眼睛挖出来,恐怕就很难说得过去了。
但这仅仅是布兰登按照他眼下的境况做的打算而已,毕竟这位殿下曾经把大活人点着坐土飞机,世上他干不出来的事确实不多见。
自然,审讯和让他招供的工作就落到了洛伦的身上。
“首先允许我声明一下,这并不是我要求,而是布兰登殿下硬塞给我的工作。”
看着面前被镣铐锁着的院长,坐下来的黑发巫师“善意”的提醒道:“相信你也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准备的计划,而现在我们也已经有了足够充分的证据给你定罪,所以再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干脆点行吗?”
院长冷冷的盯着黑发巫师,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为什么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心里感叹一声,洛伦右手一翻掌心多了把匕首,刀尖稳稳的停在了他右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请不要消耗我的耐心,院长阁下。”洛伦逐渐压低了声音:“我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招供吧!”
“如果您真觉得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不敢杀您,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他在埃博登吊死那群自由贵族的时候,我可是亲眼所见,需要我告诉您那群人的死相吗?”
“招供,我是德萨利昂家族忠心耿耿的臣子,为什么要招供?!”院长冷笑着,甚至丝毫不畏惧那对准了眼珠的刀尖:“我看出来了,布兰登觉得我在帮着他哥哥对付他,是吧?!”
“布兰登殿下。”语气冰冷的洛伦缓缓收刀:“请注意您的措辞。”
“措辞?你们就是一群蠢货!”院长依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我可以保证,熔炉镇一直都是德萨利昂家族的忠臣,我们从未协助任何一个德萨利昂家族的皇子对付另一个。”
“那你们的敌人是谁?”洛伦死死盯着他。
院长冷笑了一声:
“是圣十字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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